第9章 百鬼夜行(2/2)
说到底,我还是个普通人。即使已经入门成为了一名气功师,我也比普通人强不了少。一直以来我都太高估自己了。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为普通人准备的。至今为止遇到的种种怪物,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场景,这怎么可能是正常情况下会发生的事。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还一门心思想着找到小语,现在看来,这只是一个奢望——我还是会去找小语,但是,这个想法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我得活下来。
要想活下来,我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莽莽撞撞。我必须更加谨慎地处理每一件事,更加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处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必须变得更强。
我一定可以变强!只要努力,我绝对会变得比现在更强!
只有变强了,生存下来的几率才会更大,才更有希望见到小语。甚至,更可能找到办法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我坚持下去的话,相信小语也会坚强地活下来,我们才会有相见的那一天。至少,我不能让她苦苦寻我半天,却发现我已经死了。
正好,现在我被困在了这个地方。那么,就从这一刻开始吧!
“夕夕!”我大喊一声,“你给我过来!”
夕夕正坐在水里发呆,被我这么一吓,赶紧跳了上来。她刚想开口,却发现我的脸色不太妙,也不敢多说,只好乖乖走到我身边。
“怎么了……哥哥?”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夕夕……”我犹豫了一下,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瞎玩了……”
“啊?”小女孩看起来很不解,“为什么呀?你想让我干什么呀?”
“你也要跟我一起训练。”我淡淡地说。
“嗯……”夕夕行了我这句话,抿起嘴,手里一直搓着一颗从河里捡来的小石子。她模糊不清地说道:“那个…哥哥,我还小呢,不像哥哥这么厉害,没办法训练的……体育课上,老师都一直说我体力不好…”她试探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要不,哥哥,我看着你训练,给你加加油吧……”
“夕夕!”我立刻打断了她。
夕夕吓了一跳,手里的石子儿一下子掉到地上。她不敢再说话,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
“夕夕,再不努力,会死的。”我叹了口气,“你已经看见外面那些怪物了吧。十天后,保护罩就会消失,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见她没有反应,我继续说:“哥哥不可能一直保护你的。在这个世界,每一个人活下去都只能靠自己。我可以照顾你,帮你解决一些危险,但我做不到万无一失,总有些时候,你得自己保护自己。”
夕夕听了我的话,刚准备说什么,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慢慢地坐下来,梳了梳头发,又往我身边靠了一点。
……空气沉默了,我俩都没说话。过了一会,我问她:
“夕夕,你既然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你不是一般的人。你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了解吗?”
夕夕思考了一下——她难得能好好思考一下问题——然后回答说:“我只知道,我能一下子就让自己长大……”
“还有什么特征吗?”我继续问。
“好…好像就只能这样了……”女孩低着脑袋,喃喃道。
我摸了摸鼻子……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锻炼的方向。
“其…其实…”夕夕突然说道,“也有一些别的能力……”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呢……”她赶紧又说。
我一怔,扭过头看向了她。“给我看看。”
“嗯…”夕夕犹豫了下,缓缓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就像这样喽。”
只见她的指尖忽然破开一个小口子,然后一小团血红的肉从口子里伸出来,中间还包裹着一块白色的骨头。
夕夕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指头上的肉迅速地收了回来,然后她害羞地捂住脸,躲到了一边。
“没事的。”我跟她说。我好像渐渐对这个小姑娘的能力有点了解了。
夕夕把手指张开一个缝,偷偷看着我,小声地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仙哥哥……”
“没什么,”我安慰她说,“我们都是这样。”
“可是…”见我这么淡定,小女孩慢慢把手放了下来,“…小朋友们看到我这个样子,都躲着我……”
“仙哥哥…”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又坐回我身边,“我是不是……怪物呀?”
“什么怪物?你是人。”我不屑道。
“真的吗?”夕夕不太相信。
我哼了一声,抬起右臂,然后从丹田引气聚到手里,整个小臂顿时红了起来。
“看吧,我也一样。”我对她说。
夕夕看见我这条殷红的手臂,怔了一下,但随即又好奇地把脑袋凑过来,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哥哥,你的手好恶心呀。”说着,她脸上终于又恢复了笑容。
我懒得理她,赶紧把手收了回来。“看见了吧,你不是怪物,我也不是,”我对她说,“我们只是比较特殊的人而已。”
我继续说:“不仅如此,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应该也和你我一样。只不过,会不停有怪物来试着伤害我们。”我看向了结界外的丧尸尸堆,夕夕也跟着我的眼神看了过去。
女孩愣了愣,低下脑袋,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现在,你可以尝试着释放你的这种能力吗?”我站起来,拍拍屁股说,“不要害怕,这是你自己的一部分,不用害怕被别人看到。”
夕夕也跟着我站了起来,她犹豫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开始思考起来。我没有打扰她。
过了几秒,她突然哼了一声,眉头一皱,牙齿咬紧下唇,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下一刻,我看见她的十只手指指尖忽而窜出一根根肉丝,从中间径直伸出来一根细细的骨头。肉丝迅速地缠在骨头上,然后膨胀起来,又从里面向四周伸出一根根细小的骨刺。
她手臂上的皮肤开始破开,呈现出血红的肌肉,又立刻被一层白色的骨质覆盖。她的脸上也开始出现小面积的骨骼,肉丝从骨头间隙伸出,然后扭动着向四周延伸……
突然,她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骨头和肌肉迅速地缩回,紧接着她的身高开始变高,脸也开始变瘦,胸部一下子撑紧了衣服——两秒后,一个白白嫩嫩的妹子便出现在我面前。
妹子的形态只出现了一瞬,立刻身上又开始变化。骨骼从她身上的各个关节长了出来,然后她又抬起右手,手臂猛地膨胀起来,一下子变得比我的手还要粗。她惊讶地看着自己这条手臂,忽然脑袋向后一仰,随即身体迅速地变小,渐渐又恢复了小女孩的模样。
夕夕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看起来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把手托在下巴上,开始思考一个计划。
………
………
中午的时候,我把水池里的鱼吃了,生吃的。
我还是允许夕夕去玩了,但告诉她休息一会就要回来继续训练。我打算让她先学会掌握自己的能力——从之前的展示来看,她的能力应该是对自身细胞有某种超出生理界限的控制力。这个能力如果能够彻底掌握,我认为是很有潜力的,至少足以保护她自己的安全。
然而问题是,夕夕还太小了,她的体力很差,可能无法承受长时间的练习——毕竟她只是个小孩。
夕夕听了我的话,口头上同意了,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水池边继续玩石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对石头有这么大的兴趣。算了,如果她玩过头的话,我提醒她一下就好了。
现在,是时候开始我自己的特训了。
经过一上午的时间,我已经重新聚满了丹田里的气。然而气量的上限却卡在了这里,怎么也无法容纳更多了。
特训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提升气量!
我闭上眼,默默回想着之前在《初级气功运行上学习的内容。
所谓真气储存,由丹田至心脏至脊髓再至脑干,虽以丹田为主,却不是最佳的储气场所。的确,丹田区域所能容纳的气量是最多的——虽然我现在离聚满整个丹田的气还差得很远——但是它过于远离大脑,导致其对真气的温养作用远远不足。
真气的实质是能量,气功即通过意念调用能量的过程。人的意志是在存在于脑部的,离大脑越远,意念的连接就越薄弱,对真气的控制力也越弱。因此,由脑干,到脊髓,再到心脏,最后到丹田,对真气的温养效果就变得越来越差。
真气是需要被温养的,正如同能量的密度有所不同,真气的质量也有所不同。每个气功师从宇宙空间中聚集而来的真气都是分散而又不纯粹的,只有通过在身体里面温养,不断地浓缩,剔除杂质,才能获得更高质量的气。而这样的气,若是用于生理活动——感知能力,再生能力,防御及攻击能力,以及身体素质的提高——自然会有更好的效果。特别是对于少数气功师的特殊力量,比如我自己的ST状态,更高质量的气意味着更久的持续时间,更快的反应速度,甚至能力本身的大幅增强。
实际上,大脑本身也是可以储存并温养真气的,这个部位位于大脑皮层的内部,丘脑和内侧颞叶之间。但是极少有人成功聚气进入这个领域,并且其本身的实验也缺乏足够的临床数据,所以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系统的研究资料。
总之,我这次训练的主题,不仅是进一步扩大丹田的容气区域,更是要尝试着去激活下一个储气部位——心脏。至于对真气的控制能力,以及更加高深的大规模散气技巧,都是建立在足够的气量的基础上的。
老猫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只有不断地练习,不断地把自己逼入危险和绝境,才能激发出自己最大的潜能。
是这样吗……我回想起这几天来的经历。现在再看,我对意动能量学的掌握比之前确实强了不少。至少,真气在我体内的运行更加顺畅了,对真气的调用也更加习惯,意识也清晰了许多。不仅如此,之前刚刚入门的时候我丹田里的气可是只有一点点,现在却早已聚满了我目前的最大容量,更新的速度也快了一些。也就是说,我储物卡的可利用空间应该也变大了。
这样想着,我立刻从包里拿出东西尝试了一下,发现现在已经可以无消耗地储存一根撬棍和一把瑞士军刀。我索性把这些东西放在了里面,反正空间是白给的,消耗的气随时会随着自身循环补充回来,不用也是白不用。本来还想尝试着再把装满水的矿泉水瓶也放进去,却发现储存了这个体积后真气的消耗速度快得吓人,只好赶紧把它拿了出来。
………
不过,老猫的那句话,还是让我很在意。
危险…绝境…激发自身潜能……
这道理确实没错。然而,如果身处于危险和绝境之中,就意味着要面临极大的威胁,说不准命就丢了。我决定锻炼自己,是为了尽可能去避免危险和绝境,而不是主动去触碰它们……有没有办法在安全的情况下重现那种状态的身体感觉呢?
我慢慢站起身,提了提裤子,走到结界的边上,然后鼓起勇气把脸贴了上去。
外面是一只浑身粘液的恶心怪物。它全身都是脓疱,还在不停地往外留着脓水,脑袋已经肿得看不清模样。此刻它正把脸贴在结界的另一边,和我只隔了不到一厘米,粘液在屏障上糊成一片。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强忍着身体的感受,手微微颤抖着,强行与外面的怪物对视。
突然,粘液怪猛地抬起手朝我拍过来。它的手砸到结界上,立刻爆开成一滩脓水,向四处溅射出去。我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在了草地上。
……不,不行……这个真的做不到。
算了,还是先练习聚气吧,一步一步来,总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
………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我不停地聚气,然后又用气激活身体去暴揍空气,等真气消耗完后再重复这样的过程,直到太阳渐渐西沉,黑暗笼罩了大地。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多了。
我本以为自己的天赋是不错的,然而现在来看似乎并非如此。至少这一个下午我没有感觉到什么明显的进步。
是我太着急了吗?也许吧。可是我只有十天的时间,十天后,我就要面对生死存亡的一刻,所以这样的速度远远达不到我的预期。
但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如果老猫在就好了,我这样想,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气功师,有他教我的话效果肯定会更好。
夕夕一下午也进行了少量的练习,但她终究是个孩子,天性好动,玩的时间还是占了大多数。不到晚上十点,她就累了去睡觉了。趁我不注意,她还把两张毯子都据为己有,一张铺在地上,另一张盖在身上——我只带了这两张毯子。
算了,无所谓啦。看着夕夕熟睡的脸,我浑身的紧张渐渐放松下来。大地上随即出现这么一个奇特的场面:一支由千奇百怪的怪物组成的军团拥挤在山谷里,在它们中间有一片小小的净土,里面是一个小女孩在静静地睡着,旁边还有一个帅气的男子默默地看着她,在这充满暴戾的世界里,守护着这片最后的世外桃源。
经过一下午的练习,我一身的筋骨全都疲劳不堪,身上到处是酸痛。我躺在小女孩身边,尖锐的草尖扎得我脖子很难受,但我也并不怎么在乎。
我静静地欣赏着漫天繁星。这星空跟前天看见的一模一样,可能乡下的夜晚就是如此吧。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也有美的一面——头上的星空不就是吗?而且,说实话,虽然整天受到这么多惊吓,还时不时的差点死掉,但这几天我却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一丝莫名的轻松。我所烦恼的东西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如今所有的思考都只是为了生存下去,也许这就是回归兽性了吧。也好,人其实不也是野兽的一种吗。
在一片静谧之中,我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
………
那是大学刚入学的时候,新生们正在进行军训。
我很不幸被挑进了标兵连,从此便接受了一系列惨绝人寰的地狱式训(tiao)练(jiao)。
今天晚上,因为训练任务未完成,标兵连全体被加训两小时。其他的连队早就解散了,只有我们静静地在操场上站着军姿。光州的九月,即使到了夜晚,空气也闷热到让人喘不过气。我扛着仿真枪,站在队伍里,感觉肩膀像快断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送水了!送水了!”一个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
“全体,坐!”教官吹了声哨子,大声喊道,“休息五分钟!”
新兵们哗啦啦的一片坐在地上。我也赶紧坐下来,把枪放在脚边,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是老师带着同学们来送水了——只有老师过来的时候,教官才会勉强让我们休息一会儿。
其他连的同学们从一个三轮车上取下来一杯杯绿豆水,开始给标兵们分发,接到水的人立刻便插上吸管喝了起来。我热的不行,摘下帽子往脖子里疯狂扇风,然而根本没有凉快多少,汗珠依然不停地从发梢滴落下来。
“同学,喝点水吧。”一个女生的声音在面前响起,紧接着一只纤细的手递过来一杯塑料杯子装的绿豆水。
我接过水……好烫啊,这绿豆水怎么是热的,那喝完身上不是更热了嘛。
“怎么这么烫啊。”我抱怨道。
那女生本已从我身前走了过去,听到我的话,又停下来说:“怎么了?你不喝吗?”
我一愣,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好漂亮……
“不不不,”我急忙道,“我喝呢,我现在就喝。”说着,我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大大地吸了一口。
这是一个南方人面孔的女生。她的脸不像大多数亚洲人那样是平的,而是比较立体的感觉,但又有一种华夏传统的古典美。此刻她正穿着一身迷彩服,袖子撸了起来,头上戴着一顶军帽,黑色的马尾辫披在身后,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绿豆水一入肚,一股热气便从胃里传到身上。我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忍住闷热继续喝着。
女生见我这副滑稽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烫的话就慢一点喝吧。”她这样说。
说完,她就扭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你是电通院的吗?”我突然问她。
女生愣了一下,转过身有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哈哈,瞎猜的呗。”我戴上帽子回答她,“我也是电通院的。我叫吴双。”
“哦,吴双啊。”女孩笑了笑,“我叫张厌语,很高兴认识你。”
听到她的名字,我心里顿时一激动。说实话,我吴双单身十年了,现在终于熬上了大学,早就想着要找个女朋友了,眼前这个妹子简直正合我意。而且高中的时候我就找隔壁算命大爷算过一卦,人家说我未来的老婆姓张。
想到这里,我的笑容愈加猥琐。
我刚准备再跟她说两句,身边一个男生却突然叫道:“姐姐!我都快渴死了啊——”
一扭头,只见身边一个长相比较娃娃脸的男生正瘫坐在地上,不耐烦地伸出右手,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
厌语赶紧走过去,从塑料袋里又拿出来一杯绿豆水。“嗯,给你的水……”她对那个男生说。
这时,哨声突然响了,标兵们像受了刺激一样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迅速地把枪扛在肩上。身边的男生只抱怨了一句:“什么啊,我还没喝到水啊。”随即也匆匆站了起来。
我也不敢怠慢,只好站起身胡乱地收拾了下仪容,然后赶紧排进了队伍里。
教官开始大声倒数。我转过头,向后瞥了一眼,只看见厌语那提着绿豆水的背影,渐渐向操场的另一边走去……
………
………
小语,你还活着吧。
等我啊。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