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工程人员这一生（2/2）

今天中午，带着一群馋虫，在一家川菜馆坐了满满两桌。公司政策比较宽松，不像体制内那么严苛，所以我下令：“难得请大家吃顿饭，下午手里事情少的，可以喝酒。”

一点半，大家基本散去，只剩下一室的室主任。他重点本科毕业，业务水平也挺强，平时不怎么说话，总觉得他是两眼乾坤旧恨，一腔今谷闲愁，带着一股忧郁。有点好酒，此刻已有了些醉意。

我请客，也不好意思叫他别喝了，就端杯茶坐他旁边。

他侧头对我说：“董乐，上学之前，我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玩。上学开始到高考结束，这十几年，老师、家长要求的只是成绩。成绩好，听长辈的话就行，父母们吃糠咽菜都愿意。有兴趣可以，但不能影响学习，有一点分散学习的注意力了，就果决地将我们的兴趣扼杀。长辈和老师们基本没有体会到自我实现的那种成就感，他们可能也知道，但觉得风险太大，跟着兴趣走下去，多半连生存都难以保障。所以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面对高考的独木桥，也为了我们能生存吃饭，狠抓学习成绩。现在的孩子更惨，各种培训班，各种恶补。我们那会儿，对人生有太多未知和憧憬，基本不可能坚定地追随自己内心的声音，就这样被简单划分为文科生和理科生，标准只有一个，考试分数。

抿了口酒，他继续说道：高考结束，几家欢喜几家愁，牵动大家十几年的考试分数，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的那刻开始，灰飞烟灭，变得没有任何意义。颓废的大学生活开始了，没有分数压力，反而无所适从，学着不喜欢的专业，看着周遭的同学，开始迷茫、喝酒、逃课、打游戏、虚荣攀比，纵情挥霍青春。这段时期，依然对未来心怀憧憬，对社会没有深入了解，不会观照自己内心所需。很快，大学毕业，面对日益残酷的岗位竞争，扩招的大学生们，发现在人才市场上，自己是那么平庸，没有任何优势，一部分选择继续读研读博，躲在象牙塔里。大部分找工作的毕业生们，只能像大白菜一样，任人挑选、砍价。为了生存，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为了周围人的眼光，没有还价的余地。自己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纵有千般不愿，还是得忍气吞声地实习、工作，因为你不去，自然有人去，对公司没影响。但你呢，没工作，好像就没了一切。”

不料平时罕言寡语的他，酒后居然这么啰嗦。

他将杯中酒一仰而尽，又继续说：“工作头几年，我们觉得能挣钱真好，同学之间都攀比，谁出国了，谁读研了，谁工资高，谁又是公务员。同时又觉得自己活得滋润就行，能应付房租和恋爱开销就行，没有多大压力。发现身边领导和老板活得有模有样，臆想我能想他们那样就好了。于是又有了目标：金钱。虽然不喜欢你所在的行业，但为了明天，为了钱，你发誓要趁自己年轻，拼搏奋斗，熬夜加班！你的老板和领导笑了。工作开始稳定，有的甚至事业起步。这时候，三十岁上下，买房、买车、结婚和生子，仿佛在同一时间到来，像一座座大山，压的我们喘不过气来。在亲朋好友周转支持下，我们终于完成人生的几件大事，日子也紧巴起来。你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批批年轻的毕业生涌入你的行业，你变更了一个老人，一个小领导，管人管事却管不了钱。这时的工作，就像鸡肋，食之无味。知道自己厌倦了，三十岁没有找到自己的路，过了而立之年却立不起来。弃之可惜。不上班吃饭怎么办？家庭怎么办？房贷、车贷谁来还？于是你不敢为自己多想，继续当着螺丝钉，日复一日麻木地上下班，经常熬夜加班，时不时地还要被上级和老板指责。工作之余，你除了玩手机，就是喝酒，要么就周末和家人朋友出去玩一天。渐渐你有了些人脉，开始追求事业，钻营送礼请客拉关系，活的有奔头，有希望。或得意或失意，被钱牵引着向前走，踏上一条不归路，迷失自我。抓住机遇的，摇身一变，六亲不认，除了孩子，你换掉了房子、车子甚至妻子；没抓住机遇的，怨天尤人，庸庸碌碌，了此残生，妻儿跟着受罪。大不了就是评职称，考执业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越来越擅长不喜欢的行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彻底迷失自我。哥们儿，监狱利用暴力，囚身；而这个社会就是座大点的监狱，利用人的欲望和恐惧，囚心。看似比囚犯自由，其实我们都清楚，自己的心被欲望和恐惧束缚，抛不开，放不下。每天基本都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傻吃傻喝傻玩。过周末或节假日，继续心不甘情不愿地公司和家两点一线，这他妈跟囚犯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