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命奴（2/2）

不过我想说，你每天朝九晚五，早上六七点就起床赶地铁，下午回到家都七点了，还经常加班。圈子又都是同事，时间都卖给公司了，哪还有精力把握什么机会？

我问他:“你每天回来后，夜生活都干嘛？”

他说:“吃完晚饭七点吧，哪有什么夜生活。跟所有白领一样，下楼在附近散散步，偶尔跑跑步。九点过回来看看电视，看看手机，然后洗洗睡觉。偶尔跟同事或在蓉城的老同学吃吃饭，打打牌。”

我举杯:“挺健康的。来，你们两口子的乔迁之喜，恭喜二位安居乐业，祝福你们。”

阿宝已经有点醉意:“谢谢董哥，不过安居乐业还真谈不上。不怕你笑话，我们两口子房子首付借的钱，不知道哪年才能还清。以后每个月还有房贷、物业费呢，不敢安居；乐业嘛，每天为那么点工资，起早贪黑，两点一线，没个尽头，就更谈不上了。跟你比不得，向你们学习。来，我们两口子敬你一杯，有空得多来我这儿坐坐。你来，我心里特高兴，今天不醉不归！”

我说：“什么叫跟我比不得?都一样，比你们好不到哪儿去，慢慢来吧。”

他说：“董哥，有时候想想，人活着真没什么意思。我们两口子工资加起来，不到两万。以后每个月房子、车子、孩子，再随点份子，还能剩什么？辛辛苦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混完一辈子。”

我就：“你才几岁?就看到人生的尽头了，悲观了点。”

他苦笑：“现在的白领们上班朝九晚五，加班又多。贱卖自己，养家糊口，这让我想起以前一个可怜的人群。”

我问:“哪个人群？”

他说:“血奴，你知道吧？”

我说:“听说过，就是被骗去卖血的嘛，卖的钱，被“血头”拿走，算边缘化群体，只是少数人的遭遇。现在义务献血了，没这个群体了吧。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他说:“对，是很小的一个边缘化群体。但如今的上班族，不是小群体了吧？基本都像我们一样，日复一日，起早贪黑，没有尽头。跟血奴比，上班族应该称为“命奴”。”

我看着他：“命奴？什么意思？”

他解释道:“就是不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想做什么事，或者清楚但又无能为力，被体制化了，导致生命和命运不由自己掌控，为了生活贱卖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的人。血奴很惨，但人体血液可以再生。而“命奴”呢？谁的生命可以重来？”

听起来有点绕，我皱皱眉：“没怎么听懂，但好像挺有道理。你别老是想那么玄乎的问题，小心哪天变成邪教头目。想多了，未老先衰，咱这行本来就挺悲催了，别再给往自己伤口撒盐了。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干！”

他说：“真的，董哥。这回买房付款的时候，我在想，都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我们要给开发商钱？各自相安，不好么？”

这个问题，够傻的，无从回答。

他继续说：“我们卖命给老板，月底换来的工资，一部分用来续命，剩下的，都掏给开发商。然后下个月，又卖命、续命、还房贷……生命如此宝贵，而且只有一次，我们真的只能这样，苟且一世，犯贱一世么？”

把那瓶西凤酒分完，阿宝很快就趴桌上了。女主人是孕妇，得多休息。我就叫了代驾，摇晃着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