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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顾湄的呼吸声不争气地变得忽长忽短, 她捏紧手帕, 板着脸看向薛向陵:“你才像猫, 我还觉得你像狗呢。”

薛向陵轻呵了一声:“瞧你,我又没骂你。”

“我的猫喝汤, 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地, 斯文。”

他远远地向顾湄招了招手, 就像是从前对十七那般。

“来, 我带你去个地方。”薛向陵说道。

顾湄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双腿却已经不听使唤地朝他迈了过去。

两人遂一起往薛向陵后院的方向走。

薛向陵身量不低,虽不如赵邦高大, 但也有七八尺高, 天生长着一双长手长脚。

可顾湄发现,他仿佛是放慢了步伐,刻意地在等着自己。

顾湄脚步一顿,终于想起来问道:“我们去哪儿?”

“看看我的猫。”薛向陵的语气绵长又坦然。

顾湄却吃了一惊,她暗暗地皱起眉:“你又买了一只新的狸奴吗?”

顾湄一脸喜怒皆形于色的表情,薛向陵回头看她, 不自觉便挽起了嘴角。顾湄那意犹未尽的话,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大概是想说——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大骗子?

薛向陵脸上的笑容越绽越深, 他道:“是去看十七。”

顾湄猛地停下来,她一愣:“十七不是……”

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薛向陵与她不解的目光相碰撞在了一起, 他双目幽深, 似笑非笑地说:“看十七的墓。”

“想去吗。”见顾湄停下了往前走的动作, 薛向陵微一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缓缓颤动的眼睫。

顾湄愣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轻轻点着头:“去。”

顾湄长这么大,只见过给人建墓的。听到最奇葩的事情,也不过是从前不知哪个封地的王爷,给一匹立了汗马功劳的马立碑。

真没见过,有谁会将自己的猫,煞有其事地埋在自己的后院。

薛向陵的院子,顾湄其实已经无比熟悉了,当胖橘的时候,它没事老喜欢忝着猫脸四处晃荡。

薛向陵给十七选的“墓地”,不能说是依山傍水,但至少算极为亲切,正建在从前十七最喜欢爬的那棵树底下。

树下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头书了几个黑色的隶书大字——“奶猫十七之家”。

顾湄垂眼,目光一一扫过那层薄薄的枯黄色落叶。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顾湄眼神柔和,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小木牌。

“我听薛瑶说,你在池子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十七。”顾湄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下面埋得是什么吗?”

薛向陵正靠着树干,他的目光有些飘忽,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木牌。

“十七吃饭用的小碗。”薛向陵低声道,“算是个衣冠冢吧。”

这一刻,拂面而来的冷风,也仿佛在刹那间变得温柔。

顾湄闷闷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她耷拉着耳朵,不知怎么,忽地就觉得心软了下来。

之前因祁世昭和顾浈相继而产生的阴郁,似乎在这一转眼,被驱散了一大半。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半仰起头看着薛向陵:“你还是会觉得难过吗。”

“嗯?”薛向陵低醇地哼了一声。

“就是……十七的事情。”顾湄点到为止,绝不再多说一句。

薛向陵短促地“嗯”了一下,那声音低沉,还略有点嘶哑,听起来像极了嗷嗷待哺的黑乌鸦。

顾湄却被他“嗯”地心里一紧,她有些不安地倒出一口气,小声道:“你别难过了。要不,我再送你一只狸奴吧。”

薛向陵略一偏头,顾湄急忙便闪躲开了他的目光,真是落实了“做贼心虚”这个说法。

他戏谑地用食指缓缓蹭了蹭下巴,随即笑道:“你为什么要送我?”

不等顾湄答话,薛向陵又道:“我不会再养猫了。”

“大概,我命里克它们罢,”薛向陵被冻僵麻了的嘴角略显牵强地笑了笑,他道,“我养的猫,都活不长。”

他的语气平静淡然,并不见多伤心,可顾湄却觉得自己从他话里头听出了千百种难过来。

顾湄顿时更不是滋味了。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就像是小时候犯错了会被南阳郡主面壁罚站一般。顾湄艰难地说道:“你别这么想。”

她顿了顿,瓮声瓮气地道:“十七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觉得,那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自责。”

“你对你的猫,一定都很好。”

顾湄的神色闪烁了片刻,她的喉头微微动了动,圆润的侧脸看着清纯又动人:“能做你的猫,是件很幸福的事。”

“是吗?”薛向陵的指尖倏然绷紧了。

他见顾湄耷拉着头,活似比他这个死了猫的人还要伤心的模样,心里的浓云便缓缓炸开了一点。

“我带你来看十七,可不是让你可怜我。”薛向陵低声道,“你看了我的秘密。作为补偿,是不是也该告诉我,刚才为什么忽然要跑出来?”

顾湄:“啊?”

“是因为,祁世昭和那丫头眉来眼去?”

完全没给顾湄反应的时间,薛向陵已经眯起了眼,开始节节逼退她。他微微扬着眉,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顾湄就像是一只落入陷阱里的小猫咪,还没等她亮出爪子,猎人便灵敏地找好了她的软肋。

“才不是。”顾湄反驳道。

她略微偏头,忽然好奇道:“我若说是,你会把那丫头驱逐出府吗?”

黛儿头回在薛向陵面前有意地卖弄心机时,薛向陵便曾放过话。再有下次,他定要将她赶出薛府。

不知道黛儿和祁世昭的这份藕断丝连,算不算薛向陵认可的下一次。

薛向陵说:“不会。”

不等顾湄发出那声不屑一顾的哼,薛向陵便补充道:“我不会赶她,我会打你。”

顾湄就像在听天方夜谭,她整个脸鼓地像个刚出笼的胖发面团一般:“凭什么?”

“证明你眼光不好。”薛向陵回道,“一个长到这个岁数的人,品行若是歪了,已经极难纠正。眼光不好的人不一样,挨一下打,清醒地快些。”

顾湄直眉楞眼地盯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不过,你如果拜托我,我会做主,驱她出府。”薛向陵话锋一转,笑道。

顾湄摇头:“我才不趟这滩浑水呢,你最好不要赶她出去才是。”

薛向陵挑眉,疑道:“为什么?”

因为她想看看,一年以后,联合黛儿做局害她的人,是否真的是祁世昭。

而且,如果有人真的存心害她,黛儿被赶出去了,对顾湄而言反而更危险。

黛儿便如同炮仗前的一个导|火|索,这导|火|索放在明面上,在它爆炸时,尚好防范一些。若换了个埋在地底下的,那又得深一脚、浅一脚试探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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