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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鹿泉水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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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个尕牛算不了什么,丢了个毛花儿,也只有毛花儿妈着急。

毛花儿是在锄豆子的季节不见的。

毛花儿不见了的那一天,毛花儿妈正在半山腰里锄豆子。太阳很高也很热,像一张大饼悬挂在半虚空里。热浪一浪接着一浪,毛花儿妈满头大汗。她后悔早上出门时看错了天色,忘记了戴上草帽。只好把擦汗的手绢儿在头顶打个结,做一个临时的草帽来遮凉。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毛花儿妈手里的锄头还是没有停下,她感觉手里的锄头上好像挂了一轮巨大的太阳,又沉又热。汗水一滴接着一滴,歘啦啦渗入脚下的泥土中。身后刚刚锄过的土地被太阳烤得酥脆酥脆,豆苗一个个的耷拉着脑袋在似有似无的热风里挣扎,毛花儿妈感觉自己也快要被太阳烤干了。

还不见毛花儿送水来。她的心里有一点点渴望,平日里的毛花儿妈不需要渴望,她的毛花儿一定会在太阳最热她最渴的时候送来冰凉凉的鹿泉水。还不见毛花儿送水来。她的心里有一点点愤怒。女子一大清早出门打猪草,难道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家,难道不知道晌午的时候给自己送水,难道她和别的女娃贪玩忘记了回家?不,毛花儿妈心里很明白,她的毛花儿最懂事也最勤快。越想越不对劲,毛花儿妈的心里有一点点害怕,越想越不对劲,毛花儿妈的心里越来越害怕。口渴和害怕已经让她接二连三地踩倒了好几棵豆苗,顾不了那么多了,撇下锄头,毛花儿妈一会儿跑,摇摇摆摆地跑,一会滚,连跑带滚地下山了。

家里只有她那不是残废形同残废的孬种男人,连给她摇个头都显得无比吃力。村子里一块儿出去的女娃们都回来了,和毛花儿一块回来的。她们还告诉毛花儿妈,毛花儿打的猪草又是一帮人里头最多的,毛花儿妈没工夫听这些东西。有邻居说在半路上见过毛花儿,毛花儿给自己送水去了。于是毛花儿妈一口气又跑出了村子,她根本不指望她的孬种男人能帮上什么忙,那孬种嫌弃自己也嫌弃毛花儿,因为自己没生下儿子,因为毛花儿是个女娃。

路上没碰见毛花儿,眼看就到了鹿泉,要是鹿泉也没有毛花儿,她心里想着,都快哭出来了。鹿泉边果然没有她的毛花儿,跑了上山跑了下山,又回到了鹿泉。红色条石砌成的泉池内,没有鱼儿也没有虾米,翠绿翠绿的水蔈随着泉水的流动而漂浮着,条石早已经磨去了棱角,任泉水无声无息地漫溢出去。毛花儿妈对这鹿泉再熟悉不过,坐在泉边的石头上,她忘记了喝水,她感觉不到太阳的炽热,她的心和鹿泉水一样死寂,一样冰凉。想了好久,想了好多,她放声大哭,好端端的毛花儿怎么就不见了呢,她的眼泪像这鹿泉的流水,又多又冷。

还是先回去吧,说不定毛花儿早就回到了家里。

几个月过去了,上山的邻居告诉毛花儿妈,再不经管,那一块地里的豆子就要被杂草吃光了。毛花儿妈没精神听这些,她的毛花儿还是听不上音信,她的毛花儿是她的命。同村王家在官堡的亲房回来了,来动员几家收成不好的亲房去那边种地,那边地广人少,养活一家大小相对松活。那男人盘腿坐在炕上,一边煮罐罐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给亲人们讲他在那边听到的奇闻怪事:最近有人在官堡的河里,无意间捞上来一个铜罐,那铜罐浑身錾满了莲花,可能是一件古董云云。少见便会多怪,听了这话的人,放羊的时候谝给坡里的羊倌,羊倌回家谝给村里的老汉,老汉谝给老婆子,老婆子又拿着早已尽人皆知的破烂,去哄她顽劣不改的孙子。众人的口,斩马的刀。一个闲话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被人们和毛花儿的失踪编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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