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背靴(1/2)
其实六郎对于军情的估计还是尚有不足,事实上半个月前三关已经陆续失守,雁门关守将自尽,北线全面兵败,几万大军溃不成军。原来旨在‘试攻”的辽军一见宋军兵败如山,先锋队伍马上变成了主攻,一路攻城占府,大有直捣东京之意。其他各地驻军,没有赵光义的勤王皇令,也不敢随意弃营增援,就这样短短一个月间从汴梁到三关的要冲都被辽军占领,眼看着辽军的先锋队伍已经到了汴梁城外五十里处,此消息一传入京城,顿时震惊朝野。
“你们不要再争了,”经过了三个多时辰的御前会议,赵光义的脸在烛光下显得又青又黯,他啜着又苦又涩的酽茶扫视众臣,揉了揉发酸的双膝,站起来道:“女子不能出兵,那现在朝中还有何人?前朝有平安公主驻守娘子关,我朝又怎么不能派遣杨门女将?昔日杨夫人在北汉时也曾和杨令公一起率军御敌,朕还记得有一次朕派骑兵扰边,杨夫人艺高人胆大,乘夜带十八骑士攻袭我大营,后被北汉王封为‘金花大将军’。虽然她现在有了些年纪,但是朕听说她的几个少夫人也都文武兼备,如今我朝内空虚,危在旦夕,势如累卵,如果杨夫人能带兵出征,能解汴梁之急,又拘什么男将女将之别。王爱卿。。。”
站在一个角落的王若钦忙答应了一声,只听见赵光义继续说道:“就照着刚才朕的这个意思,你来拟旨。皇侄,你就辛苦一趟,代朕传旨天波府!”
夜色如墨,寂静无声,一阵略带凉意的风裹进宫墙,在黯黑的墙角、照壁前卷起浮尘,打起一个又一个旋儿,陀螺似的满地乱转,时隐时现,给人一种神秘和不安的感觉。八王拖着好似灌了铅的步子出了金殿,他既不骑马也不坐轿,只是遥望天波府所在的御前大街出神。寇准从后头跟上来,知道他心里忧愁,没敢言语,过了许久才听八王叹道:“常言道精诚不至,金石不开,这样的圣旨让本王如何开口?”
寇准也吁了一口气,说道:“是呀,杨家现在阖府上下都是寡妇太太,按理说断没有叫她们出兵的道理,不过现在辽军已经兵临城下,呼延王爷远在雄州,调勤王之兵还需要时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唉,如果杨家父子。。。”
“这话用的着你说?”八王看了寇准一眼道:“如果杨家父子尚在人间,三关又怎会失守?”
“八王千岁,”寇准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道:“昨夜有仙人给下官托梦,说六郎现在是珍珠埋于世尘,明月藏于云中。”
八王目光霍然一跳,诧异地望着寇准,道:“寇老西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明白了。”
寇准走近了几步,放低了声音几乎用耳语轻声说了些什么。
八王越听脸色越凝重,等他说完,八王半晌低头不语,半晌才勉强说道:“好吧,就照你说的办,不过。。。”八王的语气一转,忽然变得异常冷峻严肃,“寇准,我御妹已经很可怜了,此事若是你敢戏弄于她,我们这些日子的交情脸面你是不用想了。别说你是皇上封的天官,你就是皇上封的天王,我也一样要了你的脑袋。”
汴梁的头场雪历来下不大,但这次却反常。夜间先是下了一场冷雨,接着便是砂糖一样的雪粒子,呼啸的北风吹了一夜,天气骤然间变得异样寒冷。此刻杨夫人,大娘,二娘,八王,寇准,几人分宾主坐在杨府正厅炭火炉旁暖烘烘的地龙上,屋内虽坐满了人,却沉寂得如荒庙一般。
“八王千岁,寇大人,”杨夫人终于第一个打破了这沉默,“不是老妇不愿意接旨,而是我杨家现在确实无人可派。本来食君俸禄就该替君分忧,更何况我皇是天下圣君,我杨家能够青蝇附骥,不知哪一代修来的福。按说我那几个儿媳的武艺也说得过去,可是现在她们都是新寡,整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又如何能拿的动枪?我家八姐一个姑娘家,更不适合抛头露面,想我皇一代明主,睿圣天纵,德才兼备,若八王千岁和寇大人回宫对皇上明言,皇上定会体念我杨家的难处。”
“杨夫人。。。”八王见杨夫人终于开了口,却是这样一番看似天衣无缝的说辞,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遂求助似的地看着寇准。
寇准早已听出杨夫人语中不满之意,下旨给满门孤寡之家出征本来便有失厚道,那一口一个‘圣君’‘明主’此刻怎么听来都像是一种讽刺,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八王以为寇准定是想好了对答之策,却见寇准起身理了理衣襟道:“杨夫人,真是失礼。下官的茶喝的多了一些,不知。。。”
“不碍事。”杨夫人笑了笑,站起身来,朝外喊了一声,立刻进来一个青衣小厮,就见杨夫人吩咐道:“杨平,你带着寇大人去更衣,要小心伺候。”
那小厮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将手一让,寇准一面拱手告罪,一面慢慢退出正厅。一路之上,寇准一边跟着小厮走着,一边留神看去,只见杨府四周围墙皆是用水磨青砖砌起,想必当初赵光义也是诚心招降杨家,这天波杨府的正厅就比一般的大堂还要宽敞,两厢厢房也十分高大,朱栏雕板,内廊是一色的青砖地。
杨平带着寇准出了正厅的二门向西,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处看似简陋的院子门口,杨平指了指院内道:“寇大人,茅厕就在这院里,西面左手第二间,您小心着点,要不小的跟着。。。”
“别别别。。。”寇准连忙摆手道:“我就是一个穷官穷命,你跟着我还不习惯呢。这位小哥,你就在此等着就成了。”说罢寇准提袍移步进了院。这个院子比起前厅荒僻了很多,前面空荡荡的,两庑廊一间间的小房子想必都是堆放着一些杂物。寇准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院墙外似乎种着榆、柳、杨、槐各色杂树,一株株茂密葱茏,显得碧郁深邃。忽然,寇准发现东面的院墙上似有一个小门,于是小心走了过去,他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是虚掩的,便弯着腰走了出去,果然院墙外面别有洞天。穿过一个月洞门,经过一带月季花藤密密编起的花廊,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里边竟是是豁然开朗一片空场,碧波荡漾的水塘边柳丝拂风,一座歇山式压水三楹小楼矗在岸边,与湖光树影相映生辉。
“好一个神仙住所啊。”寇准不禁暗暗赞道:“只是不知是何去处?”
“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孩子声音从寇准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遐想。
寇准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胖乎乎,只四五岁年纪的女孩子穿着一件银狐小披风正睁大了眼睛警觉的看着自己。
寇准笑了笑,蹲下身道:“下官寇准寇平仲,官封吏部尚书,敢问这位姑娘尊姓大名。
“我奶娘说了,女孩子家的名字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小姑娘回答的无比干脆。
看着这一团孩儿气的小女孩却小大人般一本正经的模样,寇准不禁微微一笑道:“那,这位姑娘总该告诉我该如何称呼吧?”
“嗯,”那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眨了眨大眼睛:“她们都喊我九姑娘。”
“哦!”寇准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女孩子便是杨继业的幼女,六郎的幺妹杨延瑛。
“九姑娘,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好象迷路了。”寇准故意皱了皱眉,像似满肚子的委屈。
“你迷路了?”九妹先是一愣,然后捂着嘴吃吃笑道:“你这么大的人,还会迷路。”
“是呀。九姑娘,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我六嫂家。”
“郡主的别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寇准心中一阵狂喜,如果六郎真的尚在人间,那么他会藏身何处?自然是那闲杂人等一概不许擅入的郡主别院。
“九姑娘,你喜欢你六哥六嫂吗?”
“嗯!”九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六哥六嫂对我可好了,六嫂总是给我带宫里的好吃的。我小的时候,六嫂还带我去宫里玩呢。”说到这儿,九妹用略带骄傲的语气说道:“你进过宫?见过皇后娘娘吗?”
“我自然没有九姑娘的好福气。如果我也想进宫玩,你六哥能帮我吗?”
“六哥现在帮不了你,而且我们要搬家了,再也不能进宫玩了。”九妹摇了摇头,神情居然有一丝沮丧,但马上又开心笑道,“不过搬了家我就能见到我六哥了。”
“哦?”寇准眼睛一亮,他还要再问什么,就听见有人远远的喊道:“九姑娘,九姑娘,你在哪儿?”
“是卉儿姐姐!”九妹扭头一看,一时也顾不上眼前的这个陌生人,转身蝴蝶一般的扑向来人道:“卉儿姐姐,我在这儿呢!”
九妹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青衣女子面色焦急的匆匆走了过来,看到九妹后,她方松了一口气,合掌道:“阿弥陀佛,总算找到九姑娘了。这么冷的天,九姑娘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快跟我回去。。。”卉儿说着,抬眼看见寇准,遂轻轻将九妹拉到自己身后,上下打量了寇准几眼,见他竟然身着从二品的官服,一时也不敢怠慢,遂不卑不亢地道:“这位大人,不知何事竟然闯入我郡主的别院?”
“这位姑娘,”寇准忙一拱手道:“下官乃吏部尚书寇准。说来惭愧,今日下官跟着八王千岁前来传旨,结果更衣之后迷了路,一时不慎误闯了郡主的别院,恕罪恕罪。”
“原来是寇大人,”卉儿一听,顿起敬畏之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万福大礼道:“奴婢不认识寇大人,刚才出言多有冒犯望寇大人见谅。”说完,她将手一让道,“寇大人,您这边请。”
“先不急。”寇准又抬头看了看水边那座小楼,道:“今日我本想给杨郡马上炷香,可是杨夫人说灵棚已经撤去,所以我想问问你家郡马的灵位现供奉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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