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再次见到姜怀的时候，已经时隔了整整五个月。

那是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我在他学校大门前的香樟树下等他放学。

铃声响起，无数怀里抱着书本或背着书包的学生从狭窄的门里一涌而出，他们的脸上大多洋溢着轻松和欢乐的神情，和同伴有说有笑地走着。

我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略过，在他们之中反复搜寻，如同一只嗅探着猎物的猎犬。

“姐姐。”一声熟悉的呼唤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转头向着声源的方向望去。距离我大约二十米的地方，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隔着拥挤的人群向我挥了挥手。

“姐姐，你怎么亲自接我了？你已经放假了吗？”他跑到我的面前，微微喘息着问道。

少年稚嫩纯净的声音在周围的一片嘈杂声中响起，仿佛在一瞬间就减轻了夏日时节难耐的燥热感。

“难道……我就不能来吗？”我故意半开玩笑地问他。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姜怀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随后急忙否定着回答道：“当然不是。”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

几缕被薄汗浸湿的凌乱的刘海贴在他的额前，他定定地看着我，明亮的双眼里跃动着喜悦的光芒。他真是一点都没变，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永远都是那副纯真可爱的模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笑容，我的心头却涌起一阵焦躁。

“走吧，哥哥还在等我们。”我快速地移开与他对视的视线。

“姐姐，为什么他会来？”听到我的话，之前在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他拧起眉，显得十分苦恼。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不做声地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对我来说，这是为数不多能看到他如此不快的时刻。因为平时的他总是表现出一副乐观开朗的模样。

“姐姐，”大概是对我的不予理睬感到有些愤怒，他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他会来？”

“因为今天他刚好有时间。”我轻声对他说道。

“姐姐，”他走近我，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你知道的，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他。”

“阿怀。”我试图地挣扎了一下，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很明显，他用了不小的力气，我所做的只是徒劳。

“阿怀，他是你的哥哥。”为了不激怒他，我说话时的语气变得十分温和。

似乎是被我的称呼安抚住了，他眉间的阴郁突然一扫而空，情绪迅速恢复了平静。随后他放开我的手，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阿怀”，姜怀喜欢这两个字，喜欢我这样称呼他。每次当我这样叫他时，无论他前一秒有多么焦虑，下一秒他就会迅速安静下来。准确地来说，这个充满魔力的咒语是从他八岁那年开始生效的，从我把他从那个幽闭的房间里带出来那一刻起。那时，他缩在一个布满灰尘角落里，不安地拽着我的胳膊，而我则轻声地唤了他一声“阿怀”，然后他就立刻停止了哭泣。

“不知道这个咒语会不会有失灵的那一天呢？”我突然忍不住这样想。

“姐姐，我们走吧。”

他冷静地说着，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并未真正存在过。说完，他又重新用一只手拉起了我的胳膊，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所用的力道要轻得多。对此，我没有再反抗，我知道，他只是有些害怕和紧张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李源以，他都会表现得这样反常。

姜怀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我很好奇，但我并不打算亲自问他这个问题，因为直接地去揭人伤疤或窥探别人的秘密都并不是我所能认同的行为。尽管，这种好奇已经快要从我的心底漫溢而出了。

“由一。”一声呼唤打断我的思索，我停下脚步，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我的身旁。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笑盈盈的面孔。

“小怀。”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好奇地侧着头向我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

姜怀也不回应，只是沉默地站在我的身后，紧紧地攥着我的胳膊。

“阿怀，我们上车吧。”我扭过头询问着对他说道。

姜怀的脸色十分苍白，他低着头，甚至没有回答一个字，然后就先我一步拉开了车门，坐在了右侧的靠窗位置——那是离李源以最远的地方。

一路上，车里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就算忽略掉姜怀，我和李源以两人也是绝对聊不起来的，我们这一家子人，好像都是偏内向的性格。别人不问，绝不主动开口。

到家时，已经是夜暮时分，接近晚上八点了。

“源以，今天辛苦你了。”我站在家门前，挥手向车里的人告别。

“可能要过些日子再见了，由一。”李源以从车窗里伸出半个头向我笑着喊道。

“小怀，再见，”他又补充着说道。

似乎是知道姜怀不会理他，他只是笑了笑，就将头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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