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之错仆之过（1/2）
第三章·主之错仆之过
颜欢再次恢复意识时，才刚一睁开眼，她就发现，眼前竟又是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和之前发现她身处一片黑暗中的紧张不同，看到这一片黑，颜欢顿时大松了口气。她想，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包括那什么见鬼的“欢颜”、“二爷”和“丁大管家”，应该都只是她不小心睡着后的一个梦……
这么想着，她便叫了声“析总”，一边还下意识动了动手腕。
叫颜欢安心的是，她立时感觉到手腕上依旧圈着一只温热的手。
而叫她吃惊的是，回应她的，却不是析斯亦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的儿，你醒了？！”
随着女子的声音，那只原本圈在她手腕上的手忽地松开。
颜欢这才发现，眼前的黑，竟不是之前那种什么都看不到的黑。一片朦胧中，她竟能隐约看到有人从她身旁爬了起来。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的眼前先是闪过一道光亮，紧接着，便亮起了一支蜡烛。
那说话的女子点亮蜡烛后，便擎着烛台凑到颜欢的近前，查看着她的状况。
于是，颜欢吃惊地看到，那掌灯之人，竟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约三旬左右的年纪，生得五官清秀，身材娇小。而最让颜欢吃惊的是，这女子的额上系着一条正中央钉着一粒珍珠的抹额——这种饰物，颜欢只在古装电视剧里才见过——更别提那人身上还穿着件应该是叫作褙子的直领对襟汉服……
曾被某节目科普过一点汉服知识的颜欢顿觉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惊吓之下，她猛地坐起，却忽感脑袋一晕。
“哎呦！”那作妇人装束的女子被颜欢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将那烛台放到一旁的柜几上，回手就将颜欢重新按回枕上，一边埋怨道：“可千万别乱动，你还伤着呢！王太医说了，你这伤需得静养……”
听到“王太医”这三个字，原本就感觉不妙的颜欢心中不由一沉。
而那妇人也在提到那个“伤”字后，忽地一阵悲从中来。她从衣袖里抽出一块帕子捂住脸，侧坐在颜欢的身旁就呜呜哭了起来。
边哭，她还边喋喋抱怨道：
“当初要把你送进那府里时我原就不肯，偏他们一个个都说，你是老太君亲自看中的人，进那府去也妥妥是个副小姐，再不可能吃亏受罪。老太太还说，等过两年你大了，单凭你在老太君跟前当过差，将来也能有个更好的前程。谁知道老太君转眼就把你给了那个混世魔王。这还罢了，偏他心血来潮闹出事，害得你又是遭罪又是受伤，老太太和你二伯小叔不说心疼你，倒怪你没能伺候好二爷，叫他们一家子在那府里丢了脸面……呜，说来说去，不过是欺负你老子在金陵当差长年不在家，我又没能给他们老赖家生个儿子罢了……”
这番哭诉里的信息量有点大。
原就处于懵圈状态下的颜欢，此时不禁更迷糊了。
她有点搞不清她此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显然，眼前的一切都不正常。而，不管她此时是在做梦，还是她真的穿越了，她明明记得之前的她正被人捆成粽子状扔在马车里，说是要带她回去受审的……
可眼下的她，却平平安安地躺在一张炕上！
而且，作为一个只在旅游时才在北方短暂停留过的南方人，这还是颜欢头一次睡炕呢！
颜欢一边听着那妇人呜呜咽咽的哭诉，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
却只见，她此时正身处一间典型的北方民居中。在她的右手边，是一扇大窗。窗上糊着白色的窗纸。窗纸上还贴着几枚被太阳晒褪了色的大红窗花。窗下的平台上放着一些杂物，还有一个针线笸箩。笸箩里露着只做了半截的鞋。
在她的脚边，是一个放在炕上的矮柜——没见过猪跑却吃过猪肉的颜欢倒也知道，那东西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作炕琴，是专门用来收纳被子枕头等物的。
颜欢把室内打量了一圈后，又把那哭泣着的妇人仔细看了一遍，心里多少明白，她大概是真穿越了。眼前这称呼她为“我的儿”的妇人，如果她没料错，很有可能是她眼下的母亲了。
虽然猜到此人的身份，行事一向谨慎的颜欢也不敢大意。她没有急着说话，只抬手按了按一直抽痛着的头，恰摸到额上缠着一圈绷带。她愣了愣，便想起之前那位王太医和另一个小郎中都说过，她额上有伤的事来——这又从旁验证了，原来她昏过去之前的那些事，不是她的梦。
那妇人虽然一边抱怨一边哭着，却依旧留着眼尾余光注意着颜欢的动静。见她抬手去摸头上的伤处，妇人顿时顾不上哭了，忙不迭地回身按住颜欢的手，“我的儿，可摸不得……”却是看着颜欢的伤处忍不住又抽噎了起来，哭道：“我苦命的欢宝儿，好好的伤成这样，怎不叫人心疼……”
她那里正哭着，窗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咳。
颜欢转头看向窗户，便只见窗纸外不知何时亮起一片朦朦胧胧的光，似有人提着灯笼站在窗下的模样。
果然，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在窗外问道：“三奶奶，老奶奶问，可是三姑娘醒了？”
三奶奶听了，顿时把那哭声又放大了一些，对着窗户哭道：“我苦命的儿啊，你爹又不在家，如今你遭逢这样的大难，他回来后，可叫为娘怎么向你爹交待呀……”
这话显然是哭给窗外之人听的。
那窗外之人尴尬地顿了顿，又含含混混地劝了句什么颜欢没能听清的话，便提着那抹亮走开了。
原本正哭得带劲儿的妇人却忽地收了哭声，对着那窗户冷笑一声，低头吩咐颜欢道：“一会儿老太太过来，你就只装迷糊，万事有娘给你担着呢！”
又咬牙道：“这家里就再没个好人！当初老太太为表忠心，说要在家里的女孩儿中挑一个送进府去，你那二婶婶和小婶婶盯得眼圈儿都红了。偏你们姐妹里头，那府里的老太君就只看上你一个，倒叫我听了她俩好几年的酸话。如今你出了事，她俩都踮起脚来看热闹，全忘了当年她们是个什么嘴脸！”
说到这里，她不禁又红了眼圈。
“老太太也忒偏心了，眼里就只有老大一家，哪还有你们这些孙儿孙女。为了你那大侄子能有进学考功名的资格，她拿你换了你大伯一家脱籍。偏如今你出了事，靠着你才得了实惠的老大一家竟连人影儿都不见一个！不过是怕你带累了他们一家的前程罢了。还有老太太和你二伯小叔，竟也都只知道自保，没一个肯为你出头说一句话。要不是王太医帮着你说了句公道话，你还不知道要怎样呢。连个外人都能那样，偏他们这些亲人竟这样。这世间哪有那样的巧宗儿，什么好事他们都想占着，却什么歹事都不愿沾……”
她这里抱怨着，便只听窗外又响起了人声。
这一回，则是比之前的动静大了许多，显然过来的不止一个人。
颜欢顺声扭头看向窗外，就只见那窗纸上晃过好一片朦胧的光束，以及一个又一个的人影。片刻后，外间的门便被人拍响了。
有人叫道：“老三家的，老太太来看欢姐儿了。”
那三奶奶却并没有搭理那拍门声，只拉起被头严严捂住颜欢，又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再对她安抚一笑，然后才缓缓站起身来，且不忙着出去开门，她倒先拿帕子捂着嘴大大地抽噎了两声。
见这妇人的作派，颜欢不由就眨巴了两下眼。之前听这妇人的哭诉，颜欢原当她是只软包子，如今看她这模样，颜欢才知道，这位便是只包子，俨然也是只“有肉不在褶子上”的包子。
而，这妇人，或许就是她今生的母亲了……
自七岁那年父母离婚后，颜欢就被她那对都不想要她的父母送到一个远亲家里寄养了。之后她就再没见过她的父母。如今听着这妇人的哭诉，颜欢不禁有些感慨。她一直都不相信父母生来就该爱孩子的说法，可眼前这妇人，却显然是爱着她的女儿的。
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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