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来信（1/2）

李忨脸上的笑容更盛，和沈如渊一起走进屋内之后, 他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矮小的南方人。沈如渊和身材高大, 沉默寡言，出身寒门的陆睿涵不同, 他来自南方世家, 有着良好的教养，从不会不按常理行事。李忨见他的态度十分恭敬, 目光中却流露出几分疲惫，便开口道：“沈首辅, 皇上知道您连夜处理奏章, 十分辛苦，内庖为皇上备的宵夜, 皇上命他们多做了一份, 给沈首辅您送来。”

沈如渊急忙跪谢，李身后的小太监将食盒留下，一躬身也出去了，屋内就剩下沈如渊和李两人。

李上前一步, 扫了一眼桌上的奏章, 道：“皇上心系边境军情，不知道这段时间, 有没有什么鞑靼人的的消息？”

沈如渊目光在桌上停留了一会儿, 摇摇头道：“李公公, 您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那些该上报的折子, 您都看过批过红的，这段时间鞑靼人还是龟缩在板升附近，虽然有些散兵游勇在边境处骚扰百姓，但都被我们镇守边防的官兵打退了，没什么值得惊扰皇上他老人家的……”

李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了，他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前些日子昭王在宣府那边遇险的事，也不值得让皇上知道吗？”

沈如渊心里一惊，道：“李公公，这是什么意思？昭王受命巡视边陲，所到之处都有各镇总兵保护，我这里接到的奏报说的是昭王亲率精兵，围剿了一股经常抢掠边境的鞑靼狼兵，宣府总兵接应及时，不曾威胁到殿下的安全啊！”

李公公肃然道：“这恐怕只是宣府总兵的一面之词，圣上担心昭王的安危，想派人去仔细询问一下事情的经过。烦请沈首辅把奏报找出来，圣上要亲自过目。

趁着沈如渊找奏折的功夫，李公公又在旁边轻轻地道：“沈首辅，如今边境的事，可能你比我想象的更加紧迫，皇上他老人家需要切实的方案抗敌，内阁要快些和兵部商议，拿出个切实的方案来，皇上心里踏实了，咱们才能过好这个年，你说是不是？”

沈如渊一听皇上又要催着他们表态，一面点头，一面在心里不住的盘算着——如今朝廷上下，主战派已经所剩不多——他下定了决心，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等自然也知道皇上的意思，可是今年各部多有亏空，只怕是军费一时无法筹措。”

李公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道：“好，那咱家就回去复命了。”

沈如渊打开食盒，看着里面的各色果品还有酥糕，随手拈起两块放在嘴里，心想，皇上就算想打这个仗，也要有人愿意配合他……打仗就要收税，一加税，江南那些富裕的地方首当其冲，包括他自己的老家……况且陷太子于危难这种事情，决不能由自己来做。内阁的其他几位阁臣自然谁也不敢开口，至于已经致仕的陆睿涵，他今年刚把重孙女嫁到陈家，显然已经大有向自己示好之意，况且，他今年已经七十了吧，人生七十古来稀，难道，他还能拄着拐杖从深山里再爬出来不成？！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承兴帝李彦泰穿着一身轻薄的湖纱道袍便服坐在案前，看着眼前那些碗碟若有所思。他已过了知天命之年，一张削瘦的略长的脸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阴戾，不过这会儿，殿内的烛光映照之中，李忨却觉得他脸上露出了些难得的柔情。李忨知道，梁贵妃刚刚带着明王离开，这也就是为什么方才他一直在门外恭候，不敢进来打扰，这会儿才带着奏帐，走到阶下跪拜行礼，道：“回禀皇上，奏章带回来了。”

李彦泰丝毫没有看奏章的打算，他对身边两人示意，那两人将桌上糕点端下去了两盘，赏给了李忨。李彦泰抬了抬他那浓黑的眉毛，看似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李忨道：“你们内庖的厨子，换了人了，朕觉得，还是从前的那个好些。”

李忨一块饼卡在嗓子里，差点没噎死，他费了老大的劲忍住了，磕头回道：“回皇上，明日奴婢就让他们再换回来。”

李泰彦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笑了一笑，道：“这不是朕说的，是梁妃说的，其实，对朕来说，这些点心谁做的，都差不多，没有什么分别。”

李忨这会儿仿佛悟出了点滋味，走上前来，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外衣，披在了往外走的皇帝身上，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听李泰彦继续说着：“茕茕白兔，东走西顾……李忨，你也学了几年诗书，知道后面一句是什么吗？”

李忨一愣，笑着摇摇头道：“皇上胸中尽是天下文章，奴婢们才读过多少书，哪里知道？莫非是《诗经》里头的？”

李彦泰笑了笑，没有做声，道：“你不明白，也就罢了，沈如渊是状元，他怎么也不明白呢？”

李忨知道什么时候他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此时，他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站在承兴帝身后，和他一起看着殿外冷清的月光，在偌大的殿前层层铺开，整个地上好像铺了一层薄霜，又或许确实已经下霜，天越来越冷，秋风夹裹着寒意，从院中荡起，卷着皇宫中金黄的落叶，飘飘扬扬王宫外飞去。

整个京城似乎都感受到了这种带着几分阴沉的寒冷。连日的辛劳不仅没有让陆钧觉得困倦，反而在这样的冷风中感到格外清醒。国子监的生活还要继续，他们明天将回到礼部报道，整理那些琐碎的前朝礼仪记录，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有一些其他的机会，到其他衙门去打打杂，当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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