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四殊观。

四殊观依山而建，地处西南，自前朝建立至今，已有四百多年。仙家如云，此地却是最为靠近云端，便名列江湖一甲。

主观四旁修竹百杆，内栽长松千株，晨起雾霭沆荡，暮至星楼广布，所见之人难免要道上一句：“仙气十足。”

观中有公认的三绝——景绝、法绝、掌门门下两弟子绝。

这两弟子指的便是姜雁北同方绝鹤，姜雁北系姜氏旁系弟子，命途多舛，此先不谈；倒是人说方绝鹤资质平平，家世平平，却有一条好命——其样貌俊俏，身姿绰约，被看脸的禹湘子收入了门下，当真好命。

方绝鹤在家中排行第四，方家早些年没落，他便被送入四殊观中修行求道。仙家初见少年，便有言道：“此子前途无量……等等……嘶，怪哉。”

后方绝鹤也应了此话，着实怪哉。外人看来，此子自小体弱，心气不足，难成大器。却不想，短短几十年，此子竟入了四殊观，开化了那把方家世代相传的神兵，又成了禹湘子的爱徒。正因此，方家总算才有了些生气。

然……

四殊观有一奇石，其高百尺，石壁上本生有七彩祥图，多年不理，竟盘藤绕枝，偶栖鸟禽，盖住了那图纹。若得机缘便可敲石发问，问些姻缘之事，可得奇石答复。观中人称这块奇石为“穷天步”。

今日这石前颇有些热闹。

方绝鹤两手负在身后，双膝着地，与姜雁北一左一右跪着。两人跪拜之地距试剑台不远，不少试炼完毕的小弟子特意绕了远路来此观摩这两人受罚之态。

禹湘子手持拂尘，在他二人身后踱步。禹湘子已至古稀，面目却不显岁月，他双目炯炯，面向极有威严，活像是知天命之年。正怒声斥道：“性骄奢，好声势，整日无所事事……正由，你说，错在何处。”

正由是姜雁北表字，他本困意满满，这两膝一着地头脑一懵，正昏昏欲睡，被点了名，惊了一惊，清了清嗓子才回道：“未守训，为长不尊，带着弗争胡闹。”

禹湘子又问道：“弗争，你呢？”

方绝鹤腿有旧疾，禹湘子平日里对这二弟子多有疼宠，便准他垫了些草席。此时方绝鹤低着头，被问到后瞄了姜雁北一眼，深恶痛绝道：“知情不报，帮着师兄藏酒。”

姜雁北：“？”

禹湘子闭上眼，颇觉二人不可教化，有些无耐，转身行远并摇头道：“你二人便跪在这石前，待奇石回应，再起来吧。”

穷天步若不得机缘便不会有回应，两人怕是要跪上一天一夜。

姜雁北实在是个不讲究的人，他与方绝鹤两两受罚也是常事，也对方绝鹤再三出卖他藏酒的事既往不咎，只瞪了方绝鹤一眼，小声道：“师弟你不厚道。”话音还没落地，头一歪，嘴一斜，干脆睡了过去。

试剑台处响兵器摩擦声响了起来，围观的一众弟子纷纷散了开来，向试剑台奔去。方绝鹤始终睁着眼，这几年也练就了一身臭不要脸的本事。他并不觉有何丢颜面的，倒是觉得跪上一跪莫名有几分舒坦，便对着远近指指点点嘈嘈切切的人群，好脾气地笑了笑。

人群中有一小少年，怀里揣了些鼓囊囊的物事向穷天步而来，他脚步有些急，气喘吁吁。这便显得两颊发红，眼睛圆圆，极是讨喜。

方绝鹤听到脚步声，抛去一眼，看到那少年跑来，眉头这就舒展开，低声唤道：“渺尘。”

被唤做“渺尘”的小道童点了点头，瞪大了眼四面八方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便从怀中掏出一锦盒。锦盒通体呈乌色，外嵌着几颗宝珠，雕着牡丹花图纹，不似男子所持之物。

渺尘道：“方师叔，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时候让我玩玩你的幡啊？”

方绝鹤接过锦盒，摆弄了一下，从中拿出一串玉镯，三两下就套到了右腕上。他把锦盒推了过去：“那幡其实是你姜师叔的，得问他。”

渺尘瞅了瞅姜雁北，见他睡着时颇有些凶神恶煞，不敢开口，就委屈道：“可姜……姜师叔尚在休憩……”

方绝鹤点了点头，又晃了晃手中锦盒道：“那就下次再来问呗。哦你再把这个再放回去。”

渺尘：“……”

方绝鹤毫无惶惶之心，眨了眨眼，渺尘暗叹一口气，算是认了命，扭身便跑了去。

方绝鹤为人行事讲究无愧于心，既是骗了小孩儿，多少也要用行为弥补回一些。他便一直看着渺尘越跑越远，直到再也不见，这才挪开了目光，笑的前仰后合，差点跪不住。

笑够了，他眼神也渐渐暗了下去，摸了摸腕上镯子，无端便觉踏实心安。这玉镯乃是他在地宫中捡到的。那场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玉镯上莹莹的光便是他所见的唯一亮芒。

他临走前未戴这镯子，想着养玉是个长久活，跪在此地闲来无事时还能顺手摸上一摸，倒不是什么多费劲的事，便托了渺尘特意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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