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1/2）

黑漆漆的地陵里，点着九盏长明灯，微弱的烛火映出地上一个朦胧的影子。

女人穿着素白的衣裙，正低着头跪在冰凉的玉质地砖上，长发披散，垂在脸颊两侧，看不清样子。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如笋的指尖随即染上了血色。

“老大~老大~你在里头吗？”背后忽然传来低低的喊声，是压着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很小，似乎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女人听见声音抬起头，便露出一张白皙的脸。那是种不正常的白，像是常年不见光才会有的样子。借着烛火，女人看清楚了来人，是个矮个子男人，头上扎着朝天辫，两撇小胡子，像极了戏园子里的花脸小丑。

“大山，你过来。”女人冲那矮个子招招手，“给你看个好东西。”

唤作大山的矮个子男人猫着腰小跑过来，然后便看到了女人面前堆着一团被染上了血色的白布，地上的一滩血迹里还躺着几个圆滚滚的东西。

“你尝尝看。”女人从地上捏起那圆滚滚的东西递到大山面前，“我刚刚试过了，味道很不错。”

果然，大山在女人的嘴角也看到了同样的血色。

“老大，这是个什么东西？”大山看着面前有些黏糊糊的东西，有些不情愿的接了过来。待拿到手里，这沉甸甸的手感……他微微一愣，“鸡蛋？”

“恩。”女人笑意盈盈的点点头，“红鸡蛋，我以前过生辰的时候，都会吃这个。”

话音刚落，地宫的门口传来“啪嗒”一声响，石壁上的十二龙首次第亮起，张开的龙口里相继吐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映出一室辉煌。

龙首之下笔走游龙，题着二十个字：江山之大，一世长安，无你何欢。随之，一幅万里江山锦绣图沿着弧形石壁，渐次展开。

地宫正中央，汉白玉铺就的三层高阶上，停着一尊月石棺材。棺材的上首置着九盏长明灯，再往上，是一块长生牌位，上书：嘉懿皇后封清若。

是了，这是天宁朝开国皇后封清若的陵墓。

“娘娘。”一个书生打扮模样的人站在门口，不认同的看着地宫中央的两个人。

“赵子业！”穿着素白衣裙的女人皱眉，“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再叫我娘娘！娘娘，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我叫木五。”

“娘娘，木姐姐已经死了两百多年了。”赵子业微微俯身，姿态谦恭，言语却是在提醒她。

女人怔在原地。是啊，真正的木五早就已经死了，死在那冷冰冰的凤藻宫里，连个全尸都没有。

“死了？”女人轻呵一声，然后摇头，缓缓道：“不对……木五没有死，死得是她。”带血的指尖不偏不倚，指向了那置在高处的长生牌位，“她才是个死人，而我，只是木五。”

最后几个字，女人说得轻缓，却掷地有声。

——

从地宫里出来，木五沿着水脉往外走，她瞥了眼水中映出的影像，白衣服的女人披着长长的头发，嘴角还挂着血迹，活脱脱一只从坟墓里走出来的女鬼。

女鬼？木五有些轻嘲，她可不就是一只女鬼嘛。不，她连鬼都不是，阴曹地府都不会收她。

木五回头，看了眼地宫的大门，三丈高的石门上雕着凤翔九天的图腾，百鸟之王，气势磅礴。

两侧立着通顶的蟠龙玉柱，好一个龙凤呈祥。

木五蹲下身子，就着水脉搓手，这色浆是她让赵子业找来的，她就想再吃一回红鸡蛋，今天是她第两百三十一生辰。

洗干净手，木五在衣服上蹭了蹭，懒懒的往外走。两百多岁了啊，这副不老不死的身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地陵的出口建在青牛山的半山腰上，木五巴拉着杂草，从仅能容下一个身子的洞口探出脑袋，此刻她已经换回了来时的装扮，鹅黄色的衣裙，罩着月白的菱纱褙子，长发上只一根黄色丝绦，系成蝴蝶样式，垂于脑后，俨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

胖子还守在这里替他们放哨，见木五爬了出来，连忙上前，“老大，老大，里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胖子和赵子业他们不同。赵子业和大山是木五从那死人墓里带出来的，而胖子是这青牛山一带地地道道的山民。

半年前，青牛山上突然来了一群土匪。说是土匪，不过是山下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青牛山冷清了许多年，忽得多了这么一帮子人，木五觉得，热闹热闹也好，便收留了这些山民。大伙在山上建了寨子，算是真正的落草为寇了。因着感激木五的恩情，也都恭敬的称呼她为“老大”。

木五觉得，这个称呼，她很受用。

见胖子探头探脑的往里瞅，木五拍拍他的肩膀，“里面啥也没有，就是个洞，越往里走越黑，我觉得不妥当，就折回来了。”

胖子是个憨厚好糊弄的，听木五这么一说，不疑有他，只点点头问：“大山和子业呢？”

“后头跟着呢。”木五扯了扯胖子的衣袖，“等会儿就上来了，走走走，咱们到镇子上去喝酒，今天是我的生辰！”

“今天是老大你的生辰？”胖子瞪大眼睛，脸上一道疤从右眼到左耳，瞧着有些狰狞，“你怎么不早说？！我回去告诉兄弟们，咱们得好好庆祝一番。”

“千万别。”木五摆摆手，“就咱们几个，去镇子上解解馋，回头你这么一闹腾，大伙又要忙活一番，没那个必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