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1/2)
夏天正炎热的时候,梅里莎和沈沐芳抵达了宜昌。
绿树荫下,长江水边的城市沾染着香甜的气息,美不胜收。
下午的街道两边,挤满了打地铺的居民,一家老小都坐在凉席上,老外婆绕着大蒲扇,一遍遍唱着儿歌,赶走小孙儿身边的蚊虫;大爷们则三五成群的下象棋,看起来和平极了。
但是街上行旅匆匆的商人们打破了这种和平的假象。
汽车一辆接一辆驶过马路,仿佛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目的地,来来去去的工人和纤夫则给这种忙碌加上了怪异的感觉。
梅里莎和沈沐芳在馆子里吃饭,一边吃一边观察外面的行人。
“不是说军队会帮忙吗?”梅里莎问,“为什么看不到当兵的?”
“军队打仗都忙不过来,只怕是顾不上宜昌了。”沈沐芳说。
“运不了了?”梅里莎喃喃自语,“不可能,运是肯定要运的,只怕要延期了。”
“反正要延期了,正好办点别的事儿。”沈沐芳说。
“我打听到了,”梅里莎立刻说,“最近因为要运输机器,附近的仓库已经都租光了,更多工厂都是自己在搭建临时棚屋来储藏机器的,我们只怕也只能自己搭建棚屋了。”
“这个好说,”沈沐芳说,“我一会儿去找干活的,你去租个房子,有人来找也不至于没个场面。”
“知道了,”梅里莎说,“我用哪个身份?”
“山西土财主的那个。”沈沐芳说。
之前在中牟救人,沈沐芳和梅里莎捡来不少合适的身份,身份的主人都已经在黄河决堤里死去了,梅里莎和沈沐芳就借用了他们的身份。之前他们用一个郑州官员的身份坐火车来到宜昌,现在需要租房子买机器,当然还是假身份最好。
吃完饭,两人分头行动。
梅里莎穿着一身富贵的旗袍,举着精致的遮阳伞,经人指点找到一个房屋中介,将自己需要租房子的消息告诉他们,指定要家具齐全,自己拎包入住的那种。
中介专门派了辆车带梅里莎跑了好几个地方。
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梅里莎敲定了一个看上去最土豪的房子,乡土欧洲风看上去相当的接地气,整体金黄色的建筑看上去非常豪华,就连房屋内部的天花板都是镀金的,是乡下土财主最喜欢的那种壕无人性的奢华富贵。
中介的表情看上去一言难尽。
梅里莎款款一笑说:“我先生喜欢。”
这个锅她不背,还是给土财主沈沐芳吧。
中介了然,退散了。
工棚搭建的很快,仅仅四天时间,一个很大工棚就搭建好了,当天梅里莎就从码头卖麻袋的那里买了一万张麻袋,全部装上粮食放进了工棚里,电话联系了相关的车队,把粮食运往黄泛区。
之后,梅里莎就过上了每天在宜昌俱乐部打牌的日子,顺便向四周的牌友打听,谁家要卖机器。
白天摆出一副阔太太的样子逛街,买书和别的东西,顺便还买了一个相机,晚上去俱乐部通宵打牌,打探消息,全靠伊甸园的支撑梅里莎才没过劳死。
而沈沐芳自从工棚盖好之后,就只每隔两天运粮食的时候能见到人,其余时间神出鬼没,难见人影。
某日,梅里莎墨水用光了,拎着包包上街去买墨水,刚进了惯常的笔墨斋,就看到显眼的地方摆着一支钢笔。
这是一支很漂亮的钢笔,黑色的笔杆上刻着金色的玫瑰花纹,看上去好看极。
梅里莎立刻快步走到了钢笔前想拿起来,谁知旁边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抢过了那支笔,高声喊道:“老板,这支笔我要了!”
梅里莎有些生气,抬头去看抢了她看中的钢笔的人,却见到一个满脸明媚的艳丽女人带着兴高采烈的笑容。
女人笑着的看向了梅里莎:“对不起对不起,我先生过生日,我想送他礼物,找了好久才找到合适的,真对不起,就让给我吧!”
话已至此,梅里莎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于是悻悻的点头,转到其他地方去看墨水。
女人却自来熟的凑到了梅里莎身边:“你也是来买笔墨的吗?你自己用的吗?你还在读书吗?在哪里读书?我就不行了,结婚后就不上学了,你叫什么?家在哪里?我在季成璐住着,说不动我们离的很近呢!”
女人的声音并不难听,态度也很随和亲热,但是她太自来熟了,话也太多了,梅里莎有些不耐烦,于是对女人轻声说:“我不是当地人,就是路过,不好意思,我要买东西了。”
“路过 ?哎?那你也是要运输机器的商人的家眷了,最近宜昌好多这样的人哎,我给你说啊······”女人叽叽喳喳的,话多人也活泼,能一口气不间断的说很长时间还不用人回话,不但只跟梅里莎说话,也抽空跟老板和伙计说话,不一会儿就从老板那里蹭到了一杯茶。
梅里莎光顾了这家店好多天了,从没蹭到过老板的茶水。
不到半天,这女人成功挑起了梅里莎对店家的不满,梅里莎便想离开了,抬脚就向门外走去,走时还看到女人和老板、伙计叽叽喳喳的说话,老板和伙计没空关注梅里莎,脸上堆满男人看女人的那种笑容凑在那个多话女人的身边,梅里莎心中腻歪极了,心里对老板看人下菜碟的本事更加不忿,决定以后的笔墨换家店来买。
正打算走,梅里莎却突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如今这形势看起来很不利啊,先生想卖了机器回老家去,可是谁愿意接手呢,难啊!”
梅里莎呼吸一窒,心里怦怦直跳,她知道这是机会来了。
如今的宜昌挤满了爱国商人,他们心心念念都是把机器运走,继续发动生产支持国家抗战,愿意把机器卖了的人真不多,如今却被她碰上一个了!
梅里莎向门外走去的脚一转,转到了卖笔记本的地方,拿起一个牛皮纸封面的本子慢慢摩挲着,偷听女人和老板说话。
女人废话了好久,才买下那只钢笔,让老板给自己包装了,袅娜的抬起性感的腰臀,向门外走去。
梅里莎立刻追了上去。
“夫人!”梅里莎赶到了女人身边,笑着问:“我刚才听说你们家要卖机器,不知道是什么机器?”
“一些纺纱机,八台呢。”女人说,“怎么,你要吗?”
“我要啊,我们正需要纺纱机呢!”梅里莎笑着说。
“啊呀,那可太好了!我们正发愁卖给谁呢,”女人高兴的说,“要不,我们现在去看看机器吧?”
梅里莎略一思索,说:“约个时间吧,等我先生回来我和他一起去。”
女人思索了一下,说:“成,那就等你先生回来你们一起来,我家住在季成璐105号,买卖不管成不成,就当交个朋友,明天下午饭点到我家!说定了啊!”
“我和我先生商量一下,但是今晚上他不一定回去啊,”梅里莎用一张手帕擦了擦眼角,说,“这样吧,两日后吧,行吗?”
“这······”女人发愁了,“我和先生急着回老家啊······”
“可是机器没卖,你们不也回不去吗?就等两天,两天后我先生肯定回来。”梅里莎说。
“你就不能自己做主吗?”女人问。
“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女人家怎么做的了主啊!”梅里莎赶紧说,“就等两天,两天好吗?”
“也行,你尽快找到你先生啊!”女人说。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梅里莎回头就跑回了租屋,屋子里果然没有人,她就在沈沐芳的卧室里留下了一张硕大的纸张,把买机器的事情写了上去,以防沈沐芳没看见。
然后梅里莎就去联系了搬运工,准备等机器买下来就立刻搬到他们的棚屋里。
梅里莎联系好了工人,下了定金,就回去等沈沐芳。
沈沐芳已经回去了,他已经看过梅里莎留的字条,留在客厅没有出门,正捧着一本德文原版书在看。
梅里莎看见沈沐芳,立刻就奔过去坐在他对面,把自己在笔墨斋遇到那个女人的事情给沈沐芳说了。
沈沐芳听后也感到机不可失。
他最近在外面寻找其他打算乘船的商人,与他们接触后发现船只真的难找啊,单单只乘坐人的船那是肯定还有的,但是因为重庆是目前蒋氏中府的大本营,前往那里的人检查的太严格了,沈沐芳和梅里莎这样的冒牌身份,完全经不住那群专业人士的检查。唯一能偷空子的只有货运船只了,但是沈沐芳原来打算的藏在货箱里夹带进去的做法完全行不通,检查人员会打开每一个箱子,用刀刺进每一垛棉纱里检查,沈沐芳认为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冒险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当做货物的老板,随着庞大的运输一起去了,数千家大型工厂和上万家小型工厂都在长江沿岸等候运输,数不清的工人和老板都等着登船随机器一起出发,如此庞大的检查任务仅仅依靠军统当然是忙不过来的,这样主要任务就落在船运的头上。
只有卢作孚的民生公司在独立支撑这件事,当然,民生公司也在试图拉拢其他船运一起来做这件事,但目前看来,因为船只最多而成为运输主力的只能是民生了,民生为了此次运输事宜,已经连日常的民航运输都暂停了。
船运对身份检查向来都很粗犷,此次更是事关华国命运的工业大撤退,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也为了对这些爱国工厂主人表示尊敬,身份检查不会刨根问底,而军统检查在有船运作担保的情况下,也会轻很多。
既然机器如此重要,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真的不能放过了。
沈沐芳和梅里莎立刻动身前去那个女人所住的街区。
黄包车轻快的在路上跑着,梅里莎心情也渐渐变好了,如果这次能顺利拿下这些纺纱机器,他们就能顺利前往重庆了。
季成璐距离梅里莎租住的地点并不远,只隔了两个街区,黄包车夫只要跑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但是黄包车却在第一个街口被挡住了,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故,这片街口已经塞得严严实实的,连只老鼠都过不去了。
“怎么回事?”梅里莎心急如焚的探出身子向前看:“到底什么地方被堵住了?”
好几辆黄包车已经往回拉了,沈沐芳抬手散出几根香烟,拦住了准备离开的车夫。
“不知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沈沐芳彬彬有礼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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