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媳妇(二)(1/2)
爷爷的手虽苍老粗糙却有着属于活人的温暖,他顺势抬起那只被我抓住的手挨了挨我的额头,低声柔和道:“烧退了。”
“爷爷......”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如同火烧一般,我仍旧艰难地想要说话,迫不及待想向爷爷询问关于我鬼媳妇的事情。
爷爷却将我的手放回被子里,示意我好好休息,不要说话。
那一次生病,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才彻底好转。至那之后,我的身体不再向小时候那般健壮,隔三差五的就会闹一些小毛病,但都只是些感冒发烧的症状,多则半个月、少则三两天便能痊愈,而每一次生病,朦胧睡梦中,我都能感觉到床头站着一个人,包裹在无边的孤寂之中,她的目光让人心伤,像守着隔世的情人一般将我静静望着。
最开始我还会为着那点心伤之感对她生出好奇与怜悯,时间久了,我渐渐觉出自己身体的病痛多半跟她的存在脱不了干系,因此便对她由怜转恨,越来越费尽心思地想要摆脱她。
直到又过了七年,我二十四岁,那年爷爷走了,我终于知道了真相,并为这七年来我对她反感的情绪感到由衷的内疚。
原来爷爷很早之前就给自己算过,他的阳寿大约在八十又四,然而同样的卦同一个人,却在我出生之际发生了改变——爻位变化,他活不过七十。
我命克至亲,我以为这一说法对爷爷不成立,殊不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爻位又一次发生了改变,爷爷安安稳稳地过了七十大寿,因为刚好在那年,我跟个女鬼结了阴亲。
在我结阴亲后的第七个年头,爷爷感知到自己寿限将至,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了。他把我招到身边,做了临终的嘱咐。这也是为什么,我十七岁生日的前一晚,爷爷跟我说了那些反常的话。
奇怪的是,他以为自己第二天便会安然离去,殊不知一觉醒来已是日头高涨,他在祠堂发现了晕倒的我,还有静立于我身侧的鬼媳妇。一瞬间他明白了一切。
而后我身体的每况日下,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想。鬼媳妇用阴气压死了我的本命星,让我一度处于虚弱状态,但又顾忌我的性命,没有一直压着,这就造成了我频繁生病又快速好转的怪圈的出现。
如此说来,爷爷也算是寿终正寝。但家里那帮惜命的亲戚却不这么认为,一口咬定我终究还是克死了自己的亲爷爷。我想他们如果不是傻,那一定是故意的,一个年过八旬的老者,怎么算也不该是被人克死的。
在大伯的陪同下,我带着爷爷的骨灰回了老家,在所有人防备与嫌恶的目光中,我协助家中长辈料理完爷爷的后事。因为我不招人待见的属性,大家并没有遵从我爷爷生前的意愿,让我接任新一任王家管事,而是像打发瘟神一样将我打发回北京。
我回了北京,在爷爷的杂货铺里一坐就是一整日,期间打发了好几个上门找我爷爷看宅相风水的客人。这个铺子是爷爷带我初来北京时买下的,连门面带货物,花了不小的一笔钱,但爷爷说这个地界风水好,旺主,卖这个价钱绝对不算贵,尤其是后院那口古井,常饮井中之水还能够延年益寿。
虽然开了杂货铺,成了小老板,但爷爷终归是王家这一代掌事之人,不少人都知道,在这间不起眼的杂货铺里有一个佝背的瘦老头子,是一名很厉害的风水先生。
我回忆着与爷爷的往事,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落了下去,天越来越黑,这时又有人上门来请我爷爷帮忙。我三言两语便送走了他,待他走出大门后,我望了望前方萧条的长街,随手将店门关上了。原本这位客人要做的事情,我完全可以胜任,这几年爷爷为了锻炼我,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生意——但凡不涉及凶险之物的,都是支我去解决,只是今天,我没那个心情。
兀自窝在爷爷常坐的躺椅上,到这时,我才切实的意识到,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闭了眼睛,又睁开,蓦地发现我的鬼媳妇又出现了,就站在我的旁边。这一次不再朦胧,房间里虽只开了一盏节能灯,但光线清晰,足够让我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看见她。
我心烦意乱,没工夫仔细端详她的容貌,我想说“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又想起是因为她,我的爷爷才能得以寿终正寝,我应该感激于她。奈何在此刻的情绪下,我完全没有心情去抒发感激之情,只能叹了口气,任由她站在那里,不再去瞧她。
“我既已是你的妻子,自然要跟着你。”
她竟然开口说话了,好像能听到我的心声一般。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作为鬼魂的她,是没办法开口说话的。
她声音寡淡得如同她轻飘的身影,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千里之外。我目瞪口呆地转过头去,张了张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神色淡然,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我将头转回来,整理了一下思绪,平静地问道:“你想转世投胎吗?”既然我最珍贵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上,那我为何还要让个鬼继续留在我的身边,无时无刻不压着我的命势。
见她低垂的眼眸因我的问题起了变化,我继续问她:“你留在这世间是为了什么?”
她摇头,过了许久低声轻吐出一个字:“等。”
“等什么?”我追问。
她的眼睛从我身上移至别处,渐渐没了焦距,变得越发的迷离,却充耳未闻地忽视了我的问题。
我没有放弃,继续问:“既然有所等,又为什么要做我的妻子。以你的能力,这世间之处,完全可以自由地来去,何苦把自己拘于我的身边几十年。”
“因为……”她抬起眸子,视线重新聚集在我的身上,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见着你,总觉得便无需再等了。”
我愕然,得知自己竟被一个性子寡淡如斯的女鬼这般惦记,不觉地有些后背发麻,僵硬地动了动脖子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笃定道:“你不记得了。不记得你是谁,不记得你从哪里来,又是怎么死的,也不记得你到底在等什么。”其实我也就是表面笃定罢了,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十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分明看见她对爷爷的提问摇了头。
干燥的空气格外安静,我继续盯着她的脸,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一张美到极致的容颜,我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倾国倾城似有些俗气,艳压群芳又似太过妩媚,出水芙蓉未免娇滴,总之在这张脸面前,我这个同样身为女人的现代人都差点失了心智。
我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她点了点头。我像是松了口气般叹息一声:“既然忘了,便是没有了牵挂,我送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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