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1/2）

那晚我们都睡不着，心情非常复杂，除了哀悼老太太的逝去和曾芳的病情，还因为校长要求我们在明天的开学典礼上每人必须要讲几句话，因此，包括思思也困窘不已，因为她也从未在这样的场合里讲过话。照她的逻辑，这种场面从来都是领导讲话，余下的只是当个陪衬，不用凑热闹凑得这样张扬。忽然变换规则，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我们三个，从来都只有立下仰望的份儿。我们商量到很晚，仍没有合宜的主意，最后大家只能预备草草了事。

次日一早，我们跟校长便忙着布置开学典礼的场地，就在庙前的空地上。金秋的早晨，微风干燥得令汗珠都羞于露面，尽管搬桌子搬凳子忙得不可开交，但感觉仍甚是清爽。待准备就绪，太阳还只是娇羞地躲在枝叶后面，只映得庙顶的龙鳞一闪一闪的，往下便是一片阴凉。秋风扫地，卷起枯叶的无限苍凉。村民带着自家的孩子陆陆续续到来，就像墨水滴到布上，眨眼的功夫已染成一片，就连张豪的小店前也站满了人。此刻他正抱着一叠簿子和抓着一把笔交接得不亦乐乎，店前不时地传来“钱给你，给我笔”的熙攘声。校长立马扩大声量控制现场的秩序，让小孩子们全都到已摆放停当的凳子上坐下，家长们则只能全部退守到后面，严禁混入凳子圈中。在校长不停地嚎叫中，人群开始慢慢分流，大概半个钟后，秩序才呈现出完美的效果。开学典礼可以正式开始，可校长已经吼得再没有多余的声音可以应付开场白了，兀自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现场一片安静。除了校长的喘气声和偶尔的几声鸡鸣狗叫交杂在一起，也只是仅供现场安静的过渡。

校长调节了一下气息，激昂道：“今天很高兴，同学们又可以上学了。”现场仍是一片安静，校长顿了顿，环视众人，严肃的面孔中流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放眼全场，无不脸挂期待，每个人都直勾勾地看着校长。校长纳闷地微皱一下眉头，尴尬地呆了一下。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好”，循声望去，只见张豪激动地鼓起掌来，随后，众人彷佛集体被人扫了一下后脑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将木讷的期待覆盖住，反应慢一点的更是夸张得合不拢嘴，现场的掌声络绎不绝，就彷佛不加倍补偿不足以表现出迟来的醒悟。

校长满意地点点头，伸手一摆，抚平此起彼伏逐渐消散的掌声，又展开双手拱向左右待命的我们，朗声道：“这就是咱们村请来的新老师。”他顿了一下，见众人没给出适当的反应，又接着说道：“大家鼓掌欢迎。”于是又一窝蜂似的响起嗡嗡的掌声。不得不说，这里的村民实在是超乎我们想象的淳朴，令台上的我们忍不住彼此用眼神表达一下超然的感慨。

场下掌声消退后，校长话锋一转，沉重说道：“前两天咱们村发生了水灾，大伙儿无一幸免，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生活给添了堵，真是很不幸啊，学费方面肯定有点困难••••••”此时场下群众的反应偏大大出乎意料地及时，纷纷发出阵阵应和声，“是啊是啊，田里全给毁了，一点收成都没有啊。”“都不知道要怎么过生活了，粮食全被淹没了。”“校长啊，学费能不能先欠着，等下年收成好再补上啊。”校长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提高音量，从声浪中划出一条血路，说道：“但，不幸中总算还有万幸，多亏这几位新老师，他们体恤咱们的困难，知道咱们生活负担重，因此主动提出把第一学期的工资都捐给孩子们当学费，所以，大伙儿是不用交学费的。”顿时，场下喊声如潮：“好啊好啊。”校长继续说道：“所以，大伙儿要感谢他们。”说着他站起身，带头鼓起掌来。弄得我们几个连忙欠身，尴尬得半弯着腰向周围的村民不住点头表示“这是应该的”。

待坐定后，校长忽又站起身来，说道：“现在，咱们有请各位新老师发言。首先有请欧阳老师，大家鼓掌。”

欧阳新兴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个躬，待掌声平息后，朗声说道：“大家好，我叫欧阳新兴，刚大学毕业不久。很荣幸能到贵村担任教师，希望以我的能力能够给同学们的学业上尽一份绵力，也希望同学们能够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优秀人才。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大家能够和谐配合。谢谢。”接着又是一个深躬。

校长边鼓掌边说道：“好，谢谢欧阳老师。接下来有请刘老师。”

我站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伟岸的感觉油然而生，当然，相较于底下的孩子们，我是有足够的伟岸的，但此时的感觉就像在夕阳下拉长的背影，是超乎现实的好几倍的伟岸。甚至令我只是高傲般的点了点头而已，平静道：“各位，你们好。我叫刘梓德。希望大家以后互相共勉。谢谢。”

我说完正想坐下，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孩子，边跑边哭，直奔到我们身后，他后面追着一个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根藤条，在他身后挥舞得虎虎生风，有好几次都是险差一分便就打到他了。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大概呆了有差不多他们绕着全场跑了一圈的时间，才醒悟过来。这时，那个孩子刚好跑到了我身旁，我急忙将他抱住，只见他已哭得失容落色，正泪眼模糊地呆看着我。我认得他，他就是我和思思在池塘边曾见过的那个很像石杰的孩子，但此时他已没了原先那份我认为像石杰的气概。他好像也认得我，看了一会儿后他回过头，突然冷不防的用力挣扎，急欲摆脱出去。就在此刻，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看你还跑。”这句话为他的挣扎增添了不少动力，我双手险些被掰开。我侧一侧头，猛见那个中年妇女举着藤条竞步而来，煞有怒气地冲着孩子临背一鞭，竟像是不遗余力。急忙中我伸出手想捉住藤条，但不幸，我高估了自己的反应能力，也太低估了她的出手速度，一条红肿的伤痕在我手背上应时而生。很显然，我是太过高估自己了，因为我连翻手都来不及。我缩回手，和对面的中年妇女同时怔怔地凝视着对方，因为这是谁都始料不及的。手背上不时地给我传输热辣的讯号，彷佛提示自己这是首次当老师为学生们的首次贡献。顿时深感伟大跟伟岸原来有这么大的区别。

校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冲了过来，站到我跟前，一把夺过中年妇女手中的藤条，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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