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返归（1/1）

林伟在手机上点开这封邮件的内容，拿给我们几个传阅。他苦笑道：“人总是最忌讳不幸，殊不知这不幸往往都是人制造出来的，真是又可笑又可悲。”

邮件的内容是这样的：伟哥，抱歉，我现在只能对你和她说这句话，劳烦你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你们在网上的留言我全看到了，我很自责，很惭愧，真的。但还是那句话，抱歉，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弥补对她的伤害。原本我一直以为，恋爱够了，该找个人结婚，踏踏实实地过生活，可是和她认识并且恋爱之后，我心里却从未冒起结婚的念头。直到那天在野村举行婚礼，我才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还没有结婚的准备，那几天里，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再者，老实说，当时结婚也是迫于无奈，村民的压力，道德的压力让我糊里糊涂地就和她订下了名分，可是我想这辈子我都给不了她名分。离开野村后，我一想到往后的安分日子，心里总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我整个人感觉很不舒服，我实在没办法接受那样的生活，所以我选择逃离。我曾经很喜欢她，可一结完婚，不知道为什么，对她的热情忽然降至冰点，我不得不离开。写得很乱，因为我心里不安稳。我不敢奢求她能够理解我，也不敢要求你们能谅解我，只是我觉得必须来向你交代一声，这是我的选择。这封邮件就不要拿给她看了，免得加深对她的伤害。你只说我是个靠不住的混蛋，趁早忘了我好。我最后想恳求你一件事，多照顾她一下，代我将她安全送回野村。我是无颜再见你们了，但你这个朋友我永远都会记住，野村的伙伴们也是，希望你们以后一切安好。还有，还得烦你替我跟茹姑娘说句不好意思，以后杂货店就靠他自己经营了。我是太自私了，对不起你们所有人。

林伟看完这封邮件想隐瞒起来已经来不及了，随之便听到被张豪抛弃的姑娘一阵凄然的笑声，而后恶声道：“这个绝种的混蛋，想他何用。”之后是长达数天的足不出户，将自己死闷在房里。林伟对此也无计可施，唯有勤尽待客之道，三餐五饮，照顾周全。一面可怜这个被抛弃的姑娘，想自己理应多加照顾；一面又埋怨张豪的狠心无情，自私到不要脸，把烂事都推到自己身上来。他忽觉自己运气太坏，顿时直怨老天不公。

其实林伟这一趟旅途也不甚如意，家里并不认可这个省外的媳妇，因为据当地风俗，娶个外省媳妇是件挺没面子的事。再者，林伟并未事先知会家里便自行结婚，这先斩后奏已令家人颇有微词，更是让他们措手不及，全无充分先准备金饰与婚房的时间余地，开起本村习俗的大玩笑的先例，愧疚之余不禁怒火中烧，加之这上门的媳妇还不是本地产物，所以一切从常，把媳妇远远晾在一边，并不操办过门仪式。林伟左右为难，一面愧对自己媳妇，一面又觉得为难了父母，只得两边哈腰，说尽了好话。林伟媳妇也满腹委屈。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表情高深莫测的脸孔，久久未能领受的名分，都令她感到无所适从。林伟的热情并未能消除她对这样的环境的恐惧，反倒觉得对林伟的依赖越来越淡薄得脆弱，越是想捉紧越是怕把它捉碎了。不过所幸她是个开朗的姑娘，复杂的矛盾令她懂得了自然，不至于去胡思乱想。还好在身边有个老乡，各自的遭遇令两位云南姑娘自然而然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坚强自立，坚守本色成了她们客居异乡的信念。

她们最拿手的便是勤劳。有了语言不通这个天然屏障，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事先请示，只要是件家务，无论大小，直接开干，管他家人乐不乐意。半个多月以来，竟把所有事都理得有条不紊，直闲得林伟父母心里有些空虚，有享受过度的受宠若惊。

林伟看在眼里，甚是欣慰，也对她们充满感激，便趁机去说服父母。有了这些例证，林伟父母原本的坚硬态度已大打折扣，经不起林伟机关枪扫射般的劝说，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欣然接受这个省外来的媳妇，并立即着手为她举办过门仪式，正式给了她一个“梅州媳妇”的名分。

诸事办妥之后，林伟告诉父母，说他要带媳妇回野村生活——这话是知会而非商量。林伟父母一开始坚决反对，好不容易见到儿子回来，又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外地媳妇，怎肯放他们远去。林伟便拿新房说事，气得父母暗恨临时造不出婚房可供儿子媳妇生活，就算时间充裕，经济能力也还是远远不够，知道难以留住他们，只得气闷地默许儿子“远嫁”他乡，同时又对媳妇徒增憎恶，把她当成了“人贩子”。

分别当日，并不是依依惜别的场景，而是“主人清冷，客人落寞”的情景。林伟夫妇犹如丧家之犬，落荒逃离家门。不过一离开家，他们反倒觉得轻松自在，原先的情感像焊在一起的铁，紧紧相连；相互间的依赖也忽然厚重得无法估量；这两个月来的压抑更是尽皆烟消云散。使他们有足够的信心断言未来的生活会更加美好。

上火车前，被张豪抛弃的姑娘突然告诉林伟夫妇说不想跟他们回野村了，自己想留在外面体验新的生活。林伟夫妇莫名所以，询问其原因。她说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怕父母伤心动气，损了身体；再者自己也没脸面回去见父老乡亲，这脸丢得太大了，自己接受不了，别人也难以接受；是以只能留在外面，算是逃避现实吧。她还托付林伟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千万不能够告诉村里人；还要替她对父母撒个谎，说自己和张豪想在外面发展，等以后境况好了再回去。林伟黯然应允，夫妻俩怀着本因属于张豪的愧疚对她说了声诚恳的祝福，搭肩拉手尽是对这个姑娘的怜悯的表态。但她却全无惆怅的表情，反倒奉上一个衷心的微笑，挥手告别，决然转身离去。只是那个麻皮行李袋令她的背影看上去不怎么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