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锈色遗灰(1/2)
老鼠窝彻底被肃清之后,原先被朱彦炸掉的那个洞窟,因国事优先的缘故,其修复方案一直悬而未决,就一直这样持续到了雨季……自称是鼠王的妖魔向浦州太守府寄来了一封挑战信,科尔雅看到,黎荣在得知了这封信的具体内容之后,脸色变成了怎样难看的程度。
科尔雅幻化成黎荣徒弟清风的麽样,端着茶杯走进了红木搭建的庙邸中,只见黎荣双手插交,头枕在壶口(大拇指关节凹进去的窝)上,穿着一件银灰色道袍,神色紧张,不时传来叹气的声音。
紫金镀角的楠木香炉中,一缕用桂花露与草木灰混合出的香烟轻轻燃烧着,单薄氤氲在他满脸的愁容上,他的下巴下面放着一本榉木卷轴,而在他左手边,则是青铜的油灯基座,与一点莹莹吐火的油脂。
科尔雅装出清风的声音,轻步走到黎荣侧面,躬身将茶杯从托盘上端起放到桌角,笑眯眯道:“师傅,请用茶了!”
黎荣将脸从手窝旁抬起,无力地挣扎起身挑去桌子角上铜杯中的白烛,长叹出一口气:“还是徒儿孝顺啊,挑灯夜读真是熏脸呢?外面可已天晴了?”黎荣直起身子,攥拳在腰上锤了几下子,牙关咬紧,一脚将凳子踹入桌下,转过身来,拿起杯子一口喝下。
科尔雅幻化成的清风轻轻低头,用恭敬压制着心底的那丝蔑意中的冷,她大差不差已经看出黎荣已经是一副骨头架子了,连喝茶的动作都是如此仓促直接,丝毫没有儒雅公子的仙风道骨。
果然,黎荣的唇刚离开杯子,就忍不住一声声的咳嗦了起来,假清风赶忙上前将手拍在他的背上:“师傅连夜苦读,想必一定是熬坏了身子,不如就早卧床,待日康复!”
黎荣冷静下来,待呼吸的波动逐渐在体内出现直线上扬的平稳趋势,他用为数不多时候的清音平声说道:“二十三年前,我师傅病逝的时候,曾命我务必抓住那只狐狸精来重振师门,摆正排面,可谁知,那狐狸乃是百年白妖,相传是死亡魔君亲传弟子,现在,你师傅我跟她连斗了二十三年不分胜负,怕是这辈子看不到振兴渝州道门的那一天咯,清风,你是我的爱徒,我的义子,我已入风烛残年,渐临半百,这祖上的香火,不能断啊!”假清风放下盘子,恭敬作揖:“徒秉尊师业命,还谨吩咐!”和善的面孔之下,两颗阴森的白色尖牙映照了一位女神经心底的狂吠:‘你这老川菜终于快撑不住了,老娘是谁啊?要不是你每次追杀我的时候都靠欺骗村民来暴露我的行踪,老娘早就远走高飞了!就早吧!趴床上再也起不来才好!’当然她也只能是心里高兴。
她知道,黎荣剩下的日子也不长了,就这样欺骗这位斗了二十三年的对手,为什么,总感觉有一种空虚呢?人类的生命,在她眼中是渺小的,短短的四十年,不过只是五分之一于她的感触,终究还是会被掩饰于更多的喜悦之中,而饱尝千年悲哀的烽火情缘,是时候,该迎来晓日清辉了,至少,该让我们新的子嗣看看,这个世界的真正美好的一面。
她变回自己,推门出房,在黎荣看不见的地方听着那日渐蜷缩的夙愿回望昔日遒劲的咒符,她放下托盘,狠心跨出门槛,在大院里,巧遇刚刚来到的清风。
“狐狸!我家师傅怎么样了?”背着草药箱,穿着一件刺绫方绸制成的布衣的白色色系的清风,正如他的名字,在生机勃勃的岁月里,逐渐成长为能够递交接力棒的可信的人,只是,我们注定只能做敌人吗?
科尔雅抱臂倚在走廊的栏杆上,侧脸打量黎清风的鲜肉肉身,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师傅跟你说了吗?人魔之间的斗争是时候结束了,为了我们新时期的子嗣,我们必须考虑跟敌人寻求和平!即,你我之间!”
黎清风走上台阶,他抱着篮子:“我知道,师傅跟我说过,另外,郎中还说……”黎清风望着科尔雅局外人般轻松的侧颜,他沉疑了一下:“虽然,我知道这些话对你而言可能是废话,但我还是……想请你救救他。”
科尔雅跳下台阶,将裙子揪住盖住双腿,而再度回头时,清风清晰的发现她的瞳中并非不屑,而竟也有一丝垂怜与依依不舍。
为什么,魔族不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吗?不是没有悲伤的执行利益挥舞刀刃的罪子吗?
黎清风扔下草药篮子,身高一下子垮了,他轻声跪下:“人类不需要你们的可怜,但请,告诉我以怎样的代价才能救,他的命。”清风那清澈的瞳孔泛出一丝坚毅的闪光,着实将科尔雅惊了一下。
科尔雅舒展了下肩膀,起伏之中,她的眼神由局外变得更加沉默:“收起你的臣服,你是在质疑,你是在质疑‘当有亲人在你们面前离世,你们是什么感觉?’”清风诧异的抬起头,科尔雅叹道:“时间会麻木这些,而死亡,才是正常的。”她随后松了一口气,苦笑一瞬:“只有你们人类才妄图改变宿命,而我们所承担的,却似乎也与自欺欺人等同,你们想要‘晋升’而我们,却渴望‘堕落’,人类为晋升而倾尽青春,而我们,为了堕落,为了反驳天界对‘魔性是在罪孽中迂回’这一千年的断罪,不断上演着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悲剧,但其实,结局和你们也都差不多,不是被金钱污蔑灵魂,就是泯然田间的众人,期望不同,但最终我们还是会迎来统一,你们人类希望晋升,我们希望堕落,那么,最终这个世界,究竟会将垂名丹青的机会,留给以谁主导的胜利者?”科尔雅嘴角,泛出一抹柔光,她的笑容柔和了下来:“是时候结束了,一个‘不会再出现我们父母那样的悲剧的世界’比起原地踏步的斗争,更值得我们用双手去创造,而我要创造出这样的世界,无论这需要去用邪恶去击溃什么,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值得让我们,交给我们的子嗣啊!”清晰有力,和着风的旋律,像洗净了血腥的脱胎换骨,在清风耳中,她这些与她本身经历并不相符的话,格外的爽朗开明。
黎清风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紧了紧布腰带:“时辰不早了,听师傅的咳嗽,我也知道了一些,不幸的预兆,我去给师傅进补了,叫女奴带你出太守府吧,恕不奉陪。”清风转身,拾起篮子,声音坦然,有一种不亚于苍老的,年轻的坚定。
奴隶靠近科尔雅的身,行礼后上前搀扶,科尔雅转身,给黎清风即将钻入门中的耳朵,撂下一段话。
“银丹草只是清神醒脑的简单农物,并无止咳润肺之功效,而且,用沸水过滤药渣的话,那么这简单的药效也会蒸发,你不妨切成碎末,跟淀粉搅合在一起熬成糖浆,伴着温水给你师傅送服,或者,会揉面的话也可以做成菜饼……”科尔雅说完之后,便已经踏出了太守府的主殿。
黎清风关上木门,眼泪在那刹那流出了一些,他默默呢喃道:“谢谢,我的敌人。”
屋内,红木散发出古老凝练的植物香气与煎药的柴火味融成一股淡淡酸味的忧伤,黎荣的咳嗦在喝下黎清风送来的枇杷水之后明显好了不少,他抽出椅子,坐下,道一声:“真是我的好徒儿,我无力再拿起对面的凳子,就请你,将就着自己抽出来吧!”
黎清风抽出椅子坐下,黎荣颤抖着将卷轴从桌子上平移过去:“看看这份卷轴,里面记载了我,我师从者,渝州门之荣典,而今日区区鼠辈,竟敢在我们眼皮之下行作此乱,清风,明天,我们明天出发,咳咳!”黎荣捂住嘴,几滴鲜血从指缝中渗透。
“呼,清风,你要记住,妖怪,妖怪是异族,而我们,是大地的子民,有义务守护我们的资源,只有战斗,只有战斗才能荣耀,只有战斗,人类才能有未来,才能摆脱,亡国的命运啊!清风,明天看为师的手笔吧,只有这样,就让我们,从零开始,让渝州门重新振作!重拾那被万人唾弃的尊严!”
黎清风知道,以他的身体,根本做不了什么,他所要守护的,其实只是一份职业的尊严,然而,当梦被打碎时,他恐怕已经,一只脚踏进坟墓了……
翌日清晨,木棉花开遍的什锦花圃大道上,黎清风搀着披白裘袭黄布道袍的黎荣,魔物们跟随其后。
“除妖的路很困难,很漫长,不是吗?”叼着烟蒂的橥獳在路上问道,黎荣看了一眼他们身后背着的各种驱妖材料:“多谢你们,根据我渝州门多年的驱妖经验,这个叫鼠王的东西绝非善类。”众人:‘这谁都看得出来吧?’
黎荣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总而言之,敢给著名道士发函的妖怪,等于是在挑战我们道观的权威,诸位,这是我渝州道名门的翻身之战,绝不能容许蝼蚁鼠辈欺我道观无人!”
“师傅,山地鼠穴近在眼前了!”黎清风高喊道,不远处是向下四十五度的巨大洞窟。
“奇怪了,几天前这里明明是平原的,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大的建筑,这要多少人工多少天啊!道长,恐怕真是被你说中了,大家注意,尽可能的活捉对方,劝降他们为我浦州城的建设作出贡献!”易伦青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左侧,他捏着下巴研究着眼前的洞窟,不禁欣然一笑。
黎荣将手搭在易伦青的膝盖上:“太守阁下,作为人类,我希望你不要对这些魔物仁慈,不然是没有好结果的,你当他们会感恩你吗?”黎荣应该后悔他说出的那句话,因为因此,那些魔物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意,纷纷如约亮出了爪子。
易伦青尴尬道:“我不过只是提点建树建议嘛,当然战斗的时候还得麻烦道长了!”他笑着拍拍黎荣的肩,黎荣迅速的咳嗽了出来,易伦青赶忙抽回了手:“道长你怎么样,真是抱歉,要不我们改日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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