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永劫中的瞬光(1/2)
邯郸城,黎明时分,金色的夜在血腥中落下了最终的帷幕,嘉启是一个人回到街上的,残存的月色下,半湿的渔网与铁钩与带血的鳞片闪着斑斑的光,整个码头空无一人,但也正因此而显得鬼魅异常。
她们在这里的临时住所是一宅刚被撕掉封条的原先贪官的故里。府中箬竹处处,紫阳灼灼,花瓣随风飘散在石板地上,木质的回廊间回荡起悠扬的晨缶声。一看就是贪图享乐的人喜爱的调调。
刚刚踏入门院,紫阳花那蜜一样的香气就像果汁的沫子,五月的风热乎乎,吹的人心一片煞白,绵软的仿佛就要睡去。
就好比,他的笑容,月光下更加闪耀的这份笑颜注定迎不来下一个白昼,花朵最灿烂时往往也离落红时刻最近……
阳炎下的迷离间,钟缶声声,晨炊风起,腾升在苍茫的红曦间,召唤来灰色的寂寞,填补这空白的早晨。
花香阵阵扑鼻,早蝶乱蕊纷飞,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熟悉,暖暖的红色太阳就好像羽绒枕带来的那软绵绵的疲惫,嘉启不觉却只身一沉,倚在木栅上,茫然回顾,吹碎了花的风声,调快了岁月的步伐,仿佛在四合院内始终回荡着他的声音:
嘉启,我恨这命运,但也爱这命运,因为是它让我遇到了你……
以赛,为何说的这样无奈?这样无助?是否正如这眼前扑朔迷离的三千纷絮,美的虚幻,美的像血与泪水的剥离一刻,梦与身躯悉数破碎的残忍交叠。
终于,又回到这里了,一整夜的梦境,在紫阳花落下时尽数归于烟散幻灭。
不忘的,仍然是那梦里永不凋零的蔷薇、依稀记得那里有形形色色的新式时装、有战士们永不落幕的辉煌战诗、有飘絮时醉倒在金色斑斓里绚丽如云的紫色梧桐,有弥漫在仲夏夜的萤火虫之光、有在血色氤氲里随风飘逝的宿命……这一切的一切,已随泪水如雨散落,随字符付之烛炬,再想起来时,那个只会在夜晚出现的永远会胜利的男子,那片只会在月光里斑斓闪耀的最美笑容,那片名为奇迹的星云,都已注定会随着命运亘古如常。
“幽会到了天都快亮了的时辰?”幽冥穿着睡衣,端着蜡烛瓷杯朝她微微笑意,金色的眼睛散发着迷人的光,清发间有素雅的檀香溢出。
“妈,你快别拿我见笑了,老远就看见这里有烟,是有客人来吗?”嘉启向屋中瞅到。
终于,又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一向冷静明礼偶尔有点小腹黑的摩羯座朝臣孙正碑、喜欢搞怪的水瓶座外交官蓝英显,以及,黑的像碳的自己那巨蟹座老木头爹。
“嘉启,昨晚有没有吓到你,以赛浑身是血的样子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当然,身边总少不了的是狮子座文盲将军胡彻,比起那些老油条来说,胡彻算是真正可以交的朋友。
“那些人遇到以赛,可真是嫌命长,不过嘉启,你怕不怕?”蓝英显笑眯眯的端着茶杯,边喝早茶边留神嘉启的反应。
“嘉启那是明智的选择,有以赛在,为什么要害怕?”幽冥端着盘子,从蓝英显的身后路过,说道。
“将军,以赛怎么样了?”嘉启问胡彻。
“换了身衣服,在酒店休息,那里的掌柜跟我是战友,前不久我批准了他儿子入伍的请求,照顾好上级军官的生活起居,是杂兵首先要学习的……让这些年轻人上咱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去练练,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在炫耀上,胡彻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口才,说真的,有些时候胡彻的精明程度不亚于进士,而更好的一点是,他是通过战争上来的,所以比那些文官更顶用,当然文化在军营里也多少学了一些。
“以赛的伤怎么样,万一那些刺客在身上藏了什么毒物,以赛他……”嘉启揪心道,有很多时候她自己也为自己的无能而落泪,不知如何陪伴他,不知如何理解他,只知道在他面前言听计从。
“你忘了他是逃犯,乳臭未干就敢当奸细,长大了还了得,呵。”胡彻点上根烟,一屁股歪在沙发上。
“以赛他才不是逃犯,他只是,为正义而战!”嘉启争辩道,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辩解是有多么苍白无力,不是逃犯,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这个罪名,是他永远也洗不清的,他永远也回不到家乡,因为他做到了一些法律根本没有考虑会发生的事情,在前线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这处女座玩意子直接闯入斯巴达王宫把国王杀了,谁都不敢相信,那时的以赛竟只有,十三岁!所以,珍爱生命,远离处女座,这个星座在整死自己的同时也能玩死其他人,更恐怖的是他们动手的方式天衣无缝,同时又非常匪夷所思。
“就算不是逃犯,可他从小吃苦长大的,这点伤,能算啥?”胡彻轻松的说道,嘉启这样一想也就稍稍放宽了心,是啊,从小吃苦长大的……可正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需要异性的关照不是吗?
想到这里,嘉启端碗的手一颤,只是摇了摇头,想到他这么坚强,就不经意的露出了一抹苦笑,一抬头,蓝英显正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他用手掌托着脸,咬着嘴唇,手中的香烟冒烟从烟头到烟蒂。
“嘉启,以赛说他没事,你放心就好了。”蓝英显默许的点了点头,劝解道。
“你也真是,身为以赛的正室也不去看看他,要换是我的妾都会……”孙正碑冷冷的说道,皱着眉,好像在抱怨什么似的。
“以赛,他说想一个人待一会,真是的,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河边散步,现在怎么就……”嘉启紧紧攥着自己的裙子,上面百合花的图案与那片绽放于仇恨的瞳孔深处的纯净灵魂好像依然可以吻合。
“嘉启,来一下吧。”幽冥打开里屋的门,嘉启点点头,幽冥向诸位鞠躬后,揪起橥獳的耳朵说道:“别让我再听见你说楼底下那什么妓院又开张了,听见没?”
橥獳连声诺诺,幽冥终于放开,再次道谢,然后推着嘉启进了屋。
“昨晚以赛被突然袭击,你全程在场?”幽冥坐下,淡淡道,她的卧室,到处是黑色的绸子,无论墙上还是地毯,她的皮肤也白的一点红也没有,隐隐泛出蓝光。
嘉启点了点头,这样黑暗的没有一点光的环境,对于她们母女来说是一种天然的保护色,她们讨厌阳光,嘉启还好说,幽冥严重到一看到阳光眼睛就要流泪。
“告诉妈,到底害不害怕?”幽冥亲切的探身问道,声音温柔,都快奔四十的人了,她的身材让女儿都自愧不如。
“我不会害怕的。”嘉启笑笑,提了口气,继说道:“因为以赛,本性是那样温柔的人!”
“说的很好。”幽冥咬了下嘴唇,掐了掐手指,说道:“嘉启,战争还远没有结束,在这里,感情是一种累赘,只有无血无泪的恶魔才能挺身活下去,嘉启,这是现实。”幽冥遗憾的点了点头,话毕收口,平静的望着她,妇态端庄,和蔼可亲。
嘉启静了一会,默默的望着对面母亲欣赏自己的眼神,她知道,幽冥希望自己能拿出一个答案,世上哪里有不牺牲就得到的东西?所以,与他成为伴侣,说真的,他走的是地狱,背对着的是天堂,这就是以赛,一个职业杀手的命运,注定无法永远幸福,在那条鲜血与泪水交织的路上,会有太多太多的分别等着她一一品味。
“妈妈,昨晚,在船上,以赛跟我讲过这样一句话。”嘉启放下手,直起腰板来说道。
“他说过什么?”幽冥问,语气冷的像冰。
“记得他讲过,斯巴达战士在抵达忒珞斯城,镇压起义者时大喊道:‘杀人的不是我们,杀人的是政治!’这句话固然是个借口,但也是不争的事实。以赛是一名战士,杀人是他的职责,变成魔鬼不是他的错,是政治的错,是王权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误,以赛他面对着红色的炼狱,却把安全与胜利留给我们,这足以证明他是一名伟大的战士。”嘉启顿了顿,看到幽冥正看着她,她知道,母亲知道这些。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每个人只因为理念不同,便赌上性命,用刀剑说话,人用理念诠释着他人的罪恶,其他人也一样在寻找着另一个他人的罪恶,固然,罪恶无论是非,也无论对错,亦不存在绝对的魔鬼与天使,因为人,生而为罪过而活着!”
“还记得您救下我的时候说过的话吗?混账也好,耻辱也好,家族未雪之恨也罢,随你怎么想……名利,尊严,地位,这些东西他们旗人爱拿多少拿多少,我只愿她……”嘉启用手按在心口,幽冥本能的说道:“我只愿她,能够平安长大,下一代,不用再和我们一样,面对的是一个充满憎恨与杀机的世界,我要创造这样的世界,无论拿生命来击溃什么。我要守护她的笑容,绝不再让那被仇恨侵害!”幽冥念叨到。
“以赛是我心中的英雄,这个死者国度里唯一真实存在的光,只有光能吸收罪恶,然后化仇恨为力量照亮这片四百年不见曙光的土地!只有这样,自由才会属于我们,尊严,我们需要它,我们为了尊严宁肯站着去死,也绝不跪着苟活,因为我们流着红色的血,我们知道,我们终有一日,能够重拾我们汉族为万族所唾弃的尊严!”嘉启站起身来,尖锐的嗓音大的让外面的胡彻一个寒颤,蓝英显听到烟烧手指,孙正碑差点摔碎茶杯。
“嘉启,死人的地方,可不是说笑的地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如果你有一点犹豫,就最好立刻离开以赛,因为,再怎样说,他毕竟也是杀人的人!他能给你的幸福实在有限!”
“我会陪着他,至少,有我为他擦血擦汗擦鞋,他才不会觉得孤独,不是吗?”
这时候,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幽冥将耳朵贴在墙上。
“部长,在下有一事相报!十分紧急!”铁铎的声音,伴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胡彻开了门,铁铎夺门而入,差点滑倒,他穿着高筒皮靴一蹦一跳的推开里屋的门,那一阵粗喘。
“慢点说,什么事。”胡彻和蓝英显等人赶忙围了上来。
“库伦可汗,率领数百大军,此时已到达邯郸城下,他们要求我们在中午之前作出投降和死战的选择,不然就将破城而入!”铁铎急促的说道。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前线是谁跟他们在交涉?”胡彻焦急的说道,孙正碑的汗毛孔一下子竖了起来。
“丞相想与满人和平解决,但他们的期限只给到今天中午。”铁铎无奈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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