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五)(1/2)
快乐的情绪是很容易感染的,溥伦挥挥手,回应她的笑容。桐叶翻飞,晚霞欲燃,碧瑶欢快的身影掠过阁楼通梯,穿过葱翠的园子,飞似地来到大门前。
她站定在门前,拢拢耳旁零落的发丝,舔舔唇。一只小雀儿啁啾着隐入秾稠的枝梢,暮色掺进风里,丝缕袅袅地弥漫开来。
段家的老佣一身干净的白丝凉衣,打内堂出来,朝碧瑶示意有人找她。老佣向后门撅撅嘴,连带头的微转,面色平淡得不能再平淡,意思是那普通人在后门等着。
溥伦在前门,谁又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碧瑶转到后门。
清漆斑驳的门外,夕阳照出一个青黑的影子。老汉的黑布鞋布满灰尘,看得出他赶了远路,开襟裳摆缝了个大白补丁。天气热,脱下的外裳扎在腰间。碧瑶明白了老佣的淡漠,认为是她的乡下亲戚找上门来了。可碧瑶不认识他。
老汉浑浊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碧瑶,半天喏出一句乡音浓厚的话:“都长这么大了…”
“你是谁?”
“我是你隔壁家的柳伯啊,孩子。”老汉的话音有些莫名的战栗,眼里现了泪花,“回家看看吧……”
第二天天未亮,一辆洋车磕磕碰碰地碾过柳家村的田埂。一朝膏雨洗净水田,稻苗初抽穗花,远处一湾如镜浅水,青灰的天地间翘立几尾鹭鸭。
再熟悉不过的风景,几年时光如一程逝水,急湍潺湲地敲响故人的空劳幽梦。碧瑶没睡好,眼圈泛了青。薄薄的晨雾浮涌进车内,她觉得冷。看着比记忆里要狭窄许多的小径在车轮下铺延,沉滞的感觉一下聚积于心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柳伯没说多少话就走了,说是找了她很多年。娘死了,柳保也死了。碧瑶有一刹那的怔忪,眼底发涩却涌不上泪水,这个狠心把女儿卖掉,把妻子逼死的男人是死是活与她何干?心里空得发疼,碧瑶想,哭吧,或许掉几滴眼泪,迷惑人的悲伤又会随风飘远,就当无所用心地做了一场清梦。
溥伦同她一起回柳家村,他说有车,可以自由接送。晨雾薄凉如水,他也没睡好。碧瑶靠着车窗,眼神沉溺哀怨。她拿侧脸对着他,乌亮的发辫顺到胸前,带点幽怨的安静。溥伦把外套盖在她的肩上。
到了石皮弄,那座熟悉的土房毫无遮掩地映入碧瑶的眼里。低矮,阴暗,向天草窜出瓦隙,在风中摇摆柔腴蓬松的身子。小墙庳土块疏索,阴湿处爬满翠色秋藓。推门进了里屋,酸刺的潮湿陈味无可避免地钻入鼻腔。缺了几块瓦的屋檐,光线翻空注入,那张被大烟渍得发黑的破损木床,静静地摆在墙根。
早年身世如风里烛,即使残泪滚滚,火光焚灭,那缕呛人的末烟依旧剥茧抽丝般刺激着眼目,顽强如结在梁角的蛛网,断了再结,结了再断,成了记忆深处一丝挥之不去的忐忑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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