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剑出(1/2)
苍御瞪着他看了好半响, 慢吞吞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也没想着要否认, 既然这朵小白莲说出来了, 那肯定是确认了的事情,他再否认未免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徒惹人笑话。
白濯涟沉默一会儿, 知道没法补救了, 只好老老实实道:“刚刚不久。”
苍御眉一挑, “怎么知道的?”
白濯涟道:“那个黑衣人叫你剑主。”
苍御眼前一黑,“我明明否认了!”
白濯涟道:“剑剑, 我是不懂一些事情, 但我不笨。”
苍御静静看着他, 等他说话。
白濯涟缓缓道:“你的声音和那个剑主的声音一模一样,身形也一模一样, 那个黑衣人说破了你的许多事情, 连你是苍剑也知道, 说明对你很了解,他既然叫你剑主,那你是剑主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还有之前你和我说,我嫁给谁并不紧要, 剑主不会追来, 加之在魔界的时候一些点点滴滴的事情, 你给我的感觉是, 你作为一柄主人的剑, 却能决定很多主人的事情,前后一联系,我就猜出来了。”
苍御一扶额。
他心里有种挫败感。
他之前以为这小白莲纯净懵懂什么都不懂,加之身体对他并没有什么防备,所以下意识在他面前放松了自己,完全没刻意的去隐藏什么,没想到竟然被这朵小白莲默默看在了眼里。
他揉揉眉心,无奈道:“既然猜出来了,为何不说出来?”
白濯涟犹豫一下,道:“我看剑剑心情不好,不想刺激你,刚刚……”刚刚完全是下意识想找句夸他的话,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苍御也知道他未尽之言的意思,很是无语,“好了,先上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白濯涟大概也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太好,于是乖乖的转身上了岸,身上白芒一闪,化成一朵碗盆大的白莲花飘在了湖面靠岸边的湿地上。
苍御看看他,也没执意去驱赶他,拿了刚刚白濯涟放在石头上的方巾,把浸在水下的双腿擦洗了一遍,缓步走上了岸,身上灵力一转,湿漉漉的身体转眼已然干了,他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一套新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穿。
白莲花在水面上飘啊飘,飘啊飘,忽的飘出一句话来,“剑剑,和我成婚的是你。”
苍御穿衣服的手一顿。
白莲花小小声的说:“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苍御披上外袍,束好腰带,转过身来,朝着他招了招手,“过来。”
白莲花乖乖的飘过来。
苍御道:“化人形。”
白莲花身上白芒一闪,化成了人形。
苍御定定的看着他,道:“事到如今,我也就敞开了和你说,你开智那日,神王说开一坛开天辟地之时就存下来的酒,我嗜酒如命,偷偷潜入酒库尝了点鲜,一不小心喝醉了,醉意朦胧时无意间救下了被魔族俘虏的你,在送你回去的路上被酒意侵蚀,酒醉沉睡,才会在你身下一睡百年,做了你手中一百年的剑,但我乃苍剑,开天辟地第一柄剑,我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主人,做你的剑只是阴差阳错,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的。”
白濯涟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一片,嘴唇动了两下,却说不出话。
苍御见他如此,心有不忍,道:“你百年来一直悉心照顾我,我都知道,你对我有恩,我也不会忘恩负义,之前成亲那件事是我连累了你,本以为逢场作戏,若是你父王,有换人之事,这婚礼不完美,也不能说我真的娶了你,不想极剑阁提亲的对象正好是你,媒聘典礼一应俱全,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但我们本来并没有这样的感情,你本也是替你父王来的,阴差阳错才成就了那场婚礼,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解除关系,并为你炼制一柄最适合你的天极高阶剑作为补偿,如何?”
白濯涟只是深深的看着他,嘴唇抿的紧紧的,并不说话。
苍御被他看得心绪莫名浮躁起来,他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太舒服,有种很尴尬很心虚的感觉。
可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他是苍剑,本就不可能真的认人为主,与他在一起也只是权宜之计,这朵小白莲是照顾过他,一心一意的对他好,甚至以自己为本命剑修炼剑心,若他不肯做他的剑,自然会对他的修为产生巨大的损伤,但有他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他才一百岁,还很年轻,现在换剑还来得及,况且他都出了一柄天极高阶的剑来补偿他,他是真的已经尽力为他想了。
他见白濯涟半天不说话,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的意思?”
白濯涟终于缓缓的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如……如果这是剑剑的意思,我尊重你。”
他说完,眼睛渐渐的红了,猛的一转身,体内灵力一转,随意选了一个方向飞了出去。
苍御紧追两步,正要出声叫他停下,转而一想他现在心情不好,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便又停了下来,只是他总觉得心下躁动不停,无论他怎么运转灵气,就是平息不下来。
他不自觉捂了捂心口,喃喃道:“奇怪,我的身体竟然对这朵小白莲这么在意吗?”
正自疑惑,天边一道蓝芒飞来,落在他面前变成了一道蓝衣人影,正是昆华圣主。
他看了看苍御,又四处看了看,疑惑道:“神子殿下呢?你们不在一起?”
苍御略感奇怪,“圣主为何会以为我们一定在一起?”
昆华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他那么在乎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你身上,怎么可能和你分开呢?”
苍御想起那朵小白莲笨手笨脚却老实认真跟在他身边的模样,心里不自觉一暖,随之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敢问圣主,为何神子百岁之龄,却宛如一个稚嫩幼子,对世事一窍不通?”
昆华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件事,应该问你才对。”
苍御更奇怪了,“为何要问我?”
昆华理所当然道:“不是你把他困了百年,他缘何对世事一窍不通?”
苍御一惊,“我何时困他了?”
昆华道:“你在沉睡之时下意识开了护体结界,结果把他笼罩进去了,因圣池神力浓郁,你无意识吸收神力扩展结界,将所有有灵智的东西都排斥在外,把整个圣池笼罩在内,除了结界里的神子殿下,无人可以进去,他也自然出来不得,这一困就是百年,他整日无事可做,只得日日与你为伴,百岁之龄,却对世事一窍不通,直到几日前结界减弱,我与陛下和千阳联手共破结界,这才把他放了出来,我倒要问问阁下,缘何困他如此之久?”
苍御脸色一变。
他在沉睡之中的确是感觉到自己的结界被破了,不过那时候它醉的太深,意识沉睡不醒,只是本能地发出一声剑吟,之后再无动静,这么一想,那会儿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被剑挑衅的愤怒,气得他下意识露出了点气息,再之后,他完全记不清了。
如果昆华说的是真的,那他不光在成婚那件事上连累了白濯涟,还把人家好好一个孩子无端端困了百年,让人家生生坐了百年的牢!
他不过就是顺手救了他一把,却连累他至此。
怪不得白濯涟对他感情如此之深,百年,那么漫长的一段岁月,结界里陪伴他的只有自己这柄锈迹斑斑的剑,他与他相依为命百年的时间,相当于与他伴生而长,自己这柄剑,几乎就是他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块肉,割肉之痛,几要殒命!
他刚刚还理所当然对他说,让他换柄剑修炼,他答应的如此轻巧,却不知到底吞了多少血泪。
那他现在……
苍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急声道:“我去找他!”
说罢衣袖一拂,化成一道剑芒,循着刚刚白濯涟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昆华先是疑惑,见他如此心急,心思一转,大概也知道神子是被他气走的,顿时脸色一寒,急忙追了过去。
一路飞了不过一刻钟的时辰,前边传来一阵灵气激荡的打斗声。
苍御心底一沉,身形一转飞了过去,就见前边一群灰衣人身周散发着浓厚的冥息,牢牢将中心一个白衣人影围困住,道道冥息围杀而至,那白衣人身上已经出现了点点血迹,身形也滞涩不堪,明显是受了不轻的伤。
“孽障尔敢!”
苍御怒吼一声,挥袖几道剑气击出,整个空间都跟着一颤,犀利的剑芒以迫人的威压席卷而去,顷刻间就将那几个灰衣人重重击倒在地。
苍御落了地,心里犹自跳个不停,他疾步走过去,把摇摇欲坠的白濯涟揽在怀里,灵力在他体内一转,发现他的本源灰败黯淡,筋脉里更是有许多细小的裂伤,已然是伤了根本。
苍御心尖都跟着揪疼了,连忙在他耳边柔柔的唤了一声,“小白莲,你撑住,我马上为你疗伤。”
白濯涟这会儿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神智不清的感觉了,见来的人是苍御,本来强撑着的神经顿时一软,唇角勉强勾起个笑,轻轻叫了一声:“剑剑……”
声音里饱含一股浓浓的依恋和信任。
苍御心里沉沉一颤,正待说些什么,却见他头一歪,缓缓闭上了眼,竟是已失去了知觉。
苍御一时心情极为复杂。
之前还好端端,一直在他身边懵懵懂懂老实认真的小白莲,明明那么可爱那么美好,现在却偏偏遍体鳞伤昏迷不醒。
他第一次,对他有些心疼。
天边一道蓝芒疾射而来,落地化成一道人影。
苍御连忙收敛神色,抱起白濯涟,淡淡道:“这些冥族伤了他,麻烦圣主处理一下,我带他去那处湖边疗伤。”
说罢,他脚下一蹬,已然化光遁去。
“唉——!”昆华正要说些什么,哪知还没开口人已没了,只好无奈的叹口气,把目光顿在地上呻/吟惨叫的人身上,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冷光。
等白濯涟幽幽转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午时了。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本体,正飘在神力氤氲的湖泊之上,丝丝缕缕的神力透过花瓣转入他体内,帮助他修复着受损的本源和筋脉,天上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来,晒得他整朵莲花都懒洋洋的,舒服得不想动了。
湖边隐约有人声传来,他凝聚神思朝那边看过去,发现是苍御和昆华正在湖边说着什么,只是身边明显布了结界,只看到他们嘴唇蠕动,听不到声音。
剑剑……
昏迷之前的一幕幕顿时闪过脑海之中,剑剑冷漠的拒绝,他伤心出走,半路被几个灰衣人夹击围攻,然后剑剑似乎来了……
他不自觉抖了抖花瓣。
是剑剑救了他。
这时候,湖边的两人也察觉到他的苏醒,苍御脚尖在水面一点,飞身掠了过来,柔声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白濯涟没吭声。
苍御一时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况且他心里实在有点虚,只好再靠过去点,伸手摸了摸他的花瓣,问道:“我用神力帮你补充了耗损的本源,筋脉也给你修复过了,还有哪里难受吗?”
白濯涟沉默半响,忽然出声道:“剑剑,你的剑上没有剑穗。”
苍御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这个,点头道:“是没有。”
白濯涟低声道:“我不做主人了,我做你的剑穗。”
苍御又怔住了。
白濯涟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有些发憷,但还是坚持着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我不想离开你。”
苍御一时愣愣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又动,喃喃道:“你……你这是何苦?”
白濯涟认认真真的说:“我从出生就和你在一起了,我的生命里全是你,除了你,我没握过任何一柄剑,人一旦选定一柄剑,便会相守一生,剑在人在,剑断人亡,你现在让我抛弃你重新选定其它的剑,这是在要我的命。”
“贤侄说的有理。”昆华不知何时飘了过来,站在不远处淡淡道:“阁下用结界困了我贤侄百年,害他无法接触外界,更无法接触其他的剑,百年来迫不得己只能日日对着你,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都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害他只能以你修剑心,此刻又弃他而去,未免太过不负责任。”
苍御下意识道:“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我说过,会给他补偿一柄天极高阶的剑,并助他稳固剑心,绝对不会对他的修为造成影响。”
昆华嗤笑一声,“阁下以为我贤侄是那等看中剑阶品的无聊之人吗?他当初以为你是柄连剑灵都没有的玄阶锈剑,就算如此也未曾嫌弃分毫,日日以血温养祭炼,况且你极剑阁素来最讲究人剑相守,最忌讳弃剑换剑一人多剑,阁下在极剑阁想来地位甚高,却三番两次主动让我贤侄换剑,是否和你们极剑阁道义相违?”
苍御一噎。
昆华见他说不出什么,语调也慢慢放缓,道:“既然是阁下自己的错,便应该你自己来承担,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我贤侄既然诚心待你,本身也是神界神子,无论身份地位,或是为人处事,他都不会辱没了你,何不考虑接受试试?兴许,这便是你们的缘分呢。”
苍御一时沉默无言。
缘分……
他千万年一直孤身一人,没有主人,没有道侣,就连视为亲人的极剑阁长老们也不是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所在乎的人,他没权力去要求他们时时刻刻陪伴着他。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从没一个人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即使那十世轮回,他也刻意的游离于人世之外,并没有哪个人真正让他动心过,可如今却出现了这么个人,先是被自己困在圣池百年,迫不得已与他日夜相对,以它修成剑心,害他无法迫他换剑,再是被自己拖累意外成亲,现不管他如何否认,他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更要命的是,现在他受邪气影响,偏偏暂时还离不开他。
难不成,这真是他的缘分?
昆华话已说到,便不再打扰他,转身飞回了岸边,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苍御低头看着眼前这朵大白莲,眸光微微闪烁着,似在思索一些什么。
白濯涟柔嫩的花瓣不安的颤了两下,倏然白芒一阵闪烁,大白莲消失不见,原地多了一个清冷俊秀的白衣之人。
他垂着头,道:“剑剑,我不想逼你,若你实在觉得勉强,我可以回圣池继续修炼。”
苍御嘴唇微动,“我……”
白濯涟眉角一动,眼底闪过一抹慌乱,急声道:“我知道是我修为低配不上你,我现在就回圣池修炼,等我强大了再来找你。”
他说完就要飞身遁走,手臂突然一紧,被人抓住拉了回来。
苍御慢吞吞把剩下的话补上去,“……我缺个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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