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速不达（1/2）
隋简打记事起就是个小乞丐，他小时候跟着老乞丐拿个小破碗走街串巷乞讨的时候看见过卖糖葫芦的小贩，饱满的红果六七个穿一串，裹上一圈亮晶晶的糖衣，满当当地插在稻草扎成的棍子上，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晶莹剔透的非常诱人。
有个妇人带着孩子路过，小孩子咿咿呀呀的撒娇要吃糖葫芦，妇人温和地笑着掏出几文钱，小贩挑了一串最大的递给他。小孩子的口水流的满糖葫芦都是，妇人也只是温柔地给他擦擦嘴，然后抱起他走了。
隋简羡慕地看着他们从视线里慢慢消失，回过头充满期待地看了眼躺在地上晒太阳的老乞丐。老乞丐嘴里叼着根野草，混不吝地睨了他一眼，抬手摇了摇空空如也的破饭碗，示意他想吃自己讨钱买。
隋简不再看了，专心地卖惨讨钱，他分不清当时是没有吃到糖葫芦失望的多，还是没有人抱着他失望的多。
后来老乞丐死了，他尚未感受到多少难过就被谢寒子领回了无妄宗，每天吃的饱穿的暖，但没什么真实感，直到那天谢寒子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他很棒，让他有点自信，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天买糖葫芦的那对母子，但这次也有人递给他一根糖葫芦，笑着对他说慢点吃。
隋简浑身发热，他感觉身子很不舒服，身上的衣服好像湿透了，自己醒不过来，只一遍一遍地做着糖葫芦的美梦。似乎有人在叫他，不，别叫他，他还不想醒，让他再睡一会儿。
谢寒子蹙眉看着躺在床上冷汗直流的隋简，知道他这是急于求成不得要领导致的走火入魔。庞叶一手搭在隋简腕上，随意道：“你这小徒弟情况不太妙啊。”
谢寒子示意他接着说，庞叶手指在床沿木板上轻点两下，似在思考，“他习的功法一定不止你和我说的三样，至少四五道不同的气在他体内乱窜，他脉搏十分紊乱，如果没有人及时帮他疏通经络，恐怕就要废了。”
“师兄，你可想好了，帮人疏通经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中间不能间断的。”
“我知道了。”谢寒子哑声道，他看隋简这样子逼迫自己只觉得心疼，“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我给他开了副药，他喝下去就可以开始了。”
说话间有人端了碗乌漆墨黑地药汁走了进来，对庞叶道：“师父，药煎好了。”
庞叶接了过来，低头想给隋简灌药，半途被谢寒子接了药碗，他头也不抬道：“还是我来吧。”
“你来你来，真是的，谁还没个徒弟咋地。”庞叶冲他翻了个白眼，起身让开位置，回头笑嘻嘻地冲周远征招招手，“乖仔来，到师父这里。”
周远征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他看谢寒子紧张地扶起床上苍白瘦弱的少年，小心地给他喂药，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呛到的模样，心里嗤笑一声，暗道即使是谢寒子这般风光霁月的人，也有眼光不好的时候，到头来竟收了这样不省心的徒弟。
谢寒子光是看着药汁黑乎乎的颜色就能想象到底多难喝，隋简却不挑，给他喂了也就安静地喝了下去，除了煞白的小脸甚至看不出他有多难受。
谢寒子放下药碗，对庞叶道：“那就有劳师弟为我护法了。”
庞叶欣然道：“能帮上师兄我很荣幸。”说罢领着周远征走出屋子，顺道关上了门。他熟练地找到谢寒子藏茶叶的地方给自己泡了壶茶，极悠然地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对周远征道：“乖仔快来，陪为师喝喝茶，这可是你谢师叔私藏的上好的雨前龙井，一般喝不到呢。”
周远征走过去，端起茶杯，也不喝，就这么看着庞叶。庞叶习惯了他的沉默，喝口茶，喟叹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远征腰背挺得笔直，端着茶杯的手放在膝盖上，“我以为谢师叔这样的人最后会挑个更好的徒弟的，至少不会给他添麻烦。”
庞叶好笑道：“你谢师叔是怎么样的人，怎么又叫添麻烦呢？”他这个徒弟一向严肃认真的过了头，很少和他谈心，好不容易主动问他点什么，却是为了别人，庞叶不免有些唏嘘。
“谢师叔，”周远征斟酌着，“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武功高强却深藏不漏，不受拘束，感觉有些淡漠，应该很怕麻烦才对。”
“而那个隋简，愚蠢，不自量力，整个人就是个麻烦。”
庞叶听完，又给自己续了杯茶，轻轻吹散了热气，眯着眼睛享受着茶香，“你呀，还差得远呢。”
周远征不解，庞叶捏捏他严肃的脸，周远征任他带着茶香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脸也不动，庞叶叹了口气道：“首先呢，你谢师叔是个怕麻烦的人没错，但他并不淡漠，他只是自由散漫惯了，没有人让他停留去负起责任。”
“当初我师父长青老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谢师叔了，甚至有意将无妄宗传给你谢师叔，被他拒绝了，他说什么于情于理都合该你汪师叔来继任掌门，他是怕你汪师叔受到伤害。他这个人啊 ，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实际上心细着呢。”
“你谢师叔现在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们都为他高兴，你别看他看着无奈，心里边高兴着呢，有个人让他牵挂，让他烦恼，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谢师叔啊，愈发开始像个人了。”庞叶小口喝着茶，他生就一张娃娃脸，让人看着心生亲近。“我原来一直以为他不属于人间，给他把火他都能借着烟腾云驾雾飞上天去，现在好了，仙人有了牵挂，下凡了，皆大欢喜呀。”
周远征对他师父的形容感到无语，“这么说还要谢谢那个隋简了？”
庞叶不答，反而道：“你呀，别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专研医术，学医是一辈子的事，你应该多出去交几个朋友，我看隋简这孩子就挺好，你要不要试着去了解一下别人呢？”
周远征端起茶杯一口喝掉了早已凉透的茶水，道：“敬谢不敏。”
庞叶只是微笑，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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