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2）
夜幕低垂，星斗满天，枫林如火，浓烟如墨。
“怎么打不通……”背对着林归袅的人影紧抓着电话听筒，在她迷蒙的视线里远远近近，“不管了，先去看看情况！”
那人挂了电话，连一件外套都没拿就出了门。
她下意识追上去，心弦绷紧，在黑漆漆的山林里像逃命一样跑，着火的林木包围着她，那个人是唯一的方向，但她始终追不上。
跑着跑着，她忽然在另一个人背上，环着那人的肩。
她看不见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只知道他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一定……”
小腿抽搐一下，趴在木桌上的林归袅醒了。
下午三点的日光斜斜照进客厅，屋子里飘荡着莲藕排骨汤的香味，染了亚麻巧克力色微卷长发的穆葭葭侧对着她坐在地板上，正专心地卷着胶带分装。
熟悉的一切提醒她，已从炼狱回到人间。
“醒了？”穆葭葭听见动静，没转头看她，一刀剪断缠好的胶带，“你妈妈好像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不过都是静音，我看见的时候她刚好挂掉了，就没叫醒你。”
“唔……”林归袅伸个懒腰，“应该没什么大事。”
她解锁手机屏，正要给林母回个电话，那边就先打来了。她顺手接起。
“喂，袅袅？晚上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正好是周末，我买了你爱吃的，阿惟也难得回来一趟。”
阿惟是林母现任男友的养子，比林归袅大八岁，高中毕业就公费出国留学，后来一直在国外生活，一年难得回来几趟。
林母决定搬去跟现任男友一起生活的时候，林归袅二十岁，住在学校，后来毕业了，就一个人在外面住。一转眼，已经六年。
她并不常去林母那边吃饭，觉得生分也怕尴尬，偶尔应邀吃一顿，也是食不知味。她落在父亲的户口里，那里毕竟不是她的家。
“晚上……朋友跟我约了饭局，不好失约。”林归袅空着的手在木桌上划来划去，“到时候我看看时间，赶得上就回。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穆葭葭盯着林归袅，眼里明晃晃写着“大忽悠”三个字。
“什么朋友？叫来家里一起吃就是了，家里有菜，卫生又安全，干嘛去外面花那个冤枉钱？”林母很不赞同。
“晚上再说吧。”林归袅看着穆葭葭说瞎话，“我还没接到她呢。”
“那好吧。”林母操心完晚饭，又开始操心别的事，“你小姨那边有个不错的男孩子，前两天我见过照片，人挺精神的。已经约好了，你明天抽个空出来见见，没坏处。”
林归袅这个女儿，林母自认是很满意的，听话乖巧，事事省心，什么叛逆早恋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最近林母有些着急，眼看着林归袅都二十六岁了，感情上还没有任何动静，要是再不紧着点，都要嫁不出去了。
“好，我腾出空就去见。”林归袅没把话说死，将手机挪远，假装看了一下手机屏幕，然后又拉回耳边，“先不说了，朋友给我打电话，我得先接一下。”
“好。”林母得了满意的答复，立马挂断电话。
林归袅不自觉松了口气。
她和林母的联系，大多也就是这样一周几通五分钟不到的电话，每次都是林母打来，念叨些家长里短，真正面对面相处其实很少。
林母是健忘的，很多事情时过境迁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而林归袅不是，她只能用无数个谎言，来粉饰自己的生疏和无话可说。
“百花奖欠你的影后奖杯，打算什么时候领？”穆葭葭用手臂推推她的肩膀。
“懒得领。”林归袅摆摆手，“送你了葭葭姐。”
“你妈妈说什么了？”穆葭葭没听见林母说什么，只照着平常猜个大概，“让你回家吃饭？去相亲？”
“您可真是神仙姐姐，一猜一个准。”林归袅揪起一小撮长发打圈圈，忍不住垂头叹了口气，“都是大龄单身女青年，你家怎么就不催你呢？”
不像林归袅，要是她不去见那些相亲对象，林母一定会念叨很久。
“你见了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穆葭葭只听了个开头就笑了，自觉接上下一句：“总有一天他会脚踏七色云彩来娶你？”
林归袅摇头。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唇角微翘，一贯清澈的眼睛里盛着莹莹的光，神色看起来温柔，语气却莫名有些伤感，“我想把他从恶龙手里夺回来。”
“怎么听起来这盖世英雄还有点惨，要你一个弱女子去救？”
“因为没人觉得，他需要救啊。”林归袅垂下眼帘自嘲地笑笑。
她看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起身去厨房将保温盒提出来，拎上一瓶二锅头，还拿了把长柄黑伞，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每一年的这一天，她都是这样。
穆葭葭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她要去做什么，默契地起身送她，没催她早点回来，只提醒她，“山路不好走，注意安全。”
“好。”
林归袅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一坐上去司机扭头问她:“去哪儿？”
“秋山。”林归袅将东西放到脚边，坐姿不自觉拘谨。
“那地方啊……估计封山了。”司机有些犹豫，“今早在那边发现了人的尸骨，也不知道那男的为什么想不开，啥都没带就跑那边去了，估计迷了路，活活耗死的。”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林归袅没在意，“没关系，不用上山，停在山脚就行。”
“那好吧。”
到秋山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车行到半路，一声闷雷炸开，乌云渐渐聚拢，晴了大半天，忽然下起了暴雨。
“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司机叨叨着，忍不住跟林归袅搭话，“你大老远地跑去秋山做什么？那地方可偏了。”
“有点事情。”林归袅并不想跟陌生人多说，也不惯和陌生人相处。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不会是想不开吧？”
林归袅今天穿了一身黑，神情又有些落落寡欢，他越看越觉得像那些专程跑到秋山寻死的人。
没待林归袅否认，司机就劝上了，“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就再想想，一下没迈过去的坎，就慢慢过去，人活着可只有这一回，完蛋了没得后悔……”
“没有想不开。”林归袅没想到会遇上这么热心的司机，只好解释，“就是去那边看望个人。”
“不是想不开就好。”司机松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每年都有人在秋山那里失踪，那些报了警搜山的，硬是找不到人，连尸骨都没找着，那个哭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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