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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杯再问,青天有月来几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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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卓拉师姐、大师兄还有二师兄、五师兄都过来了。大师兄还把师父的陈年私藏酒带了来, 请我们喝。我们好好享用了一番, 连我都喝了不少。自从来了青城山, 我被大师兄这个嗜酒如命的人, 惯得喝了不少好酒, 酒量也是大增。从前那种一喝酒就倒的丑事, 终于再也不会有了。

后来又唱又跳起来。卓拉师姐又唱了她那吐蕃的民歌, 我唱了从前一直会的那首《打支山歌过横排》,仁轩不会唱,就只会打拍子。段容谦则和灵儿一个唱, 一个跳,将南诏的风情尽都展现。后来大师兄跟五师兄拉着仁轩一起,表演了一番青城派剑法, 众人一齐叫好。尤其仁轩领头, 他这五年在青城山潜心练剑,一把碧水剑已经被他使得出神入化, 连卓拉师姐都被比下去了。

小诚和霁儿两个人比赛背诗, 小诚就背了几首, 就背不来了。霁儿却站起来, 将《三字经》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段容谦连声称赞不已。

我对段容谦笑道:“以后啊, 你可莫要再在我们跟前掉书袋了,如今有这一个小的在眼前,还有你吟诗的地方么?”

段容谦连连摆手:“可莫说这个了!如今有了这一个神童般的人, 我那点墨水, 哪里还敢卖弄?想我五岁的时候,字都认不全呢!”

我们都笑起来。

卓拉师姐便道:“霁儿啊,我看你跟小诚也别一口一个段叔叔的叫了,如今竟都认了‘干爹’得了,岂不省事!”

她这一说,几位师兄都说好。唯独子衿和仁轩有些异样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段容谦,他也转头望着我,目光中有些犹豫,也有些期盼。

我心里一动,见大家都在看我,便笑道:“不错,你们就认了这个干爹,也无妨!他可比我强得多!”

子衿也笑道:“听到没,你们干娘都答应了,还不快快磕头?”

当下霁儿和小诚都认了段容谦作“干爹”,段容谦连忙扶起,满面笑容,嘱咐了几句。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仁轩喝得有些多,被子衿服侍着先自睡了。段容谦则跟着我回了紫阳洞,灵儿却留在白鹿洞,跟子衿一道说话。

午后的太阳懒懒地照进窗口,地上铺满了木棉花的树影。枝上的画眉鸟一家都安静了下来,不再啼鸣。正是午后休息的好时间。

段容谦说要看我拳脚功夫学得如何,我便将那三十六路青城山剑法使了出来,他在旁一边看,一边略加指点。到后来我问他如何时,他却只说轻功比较好。

那是自然!我的轻身功夫传自子衿,她可是轻功一绝。华山派的凌云步法妙绝天下,子衿更是好几年都强行拉着我,去千丈崖的笔架峰练轻功。如今我连千丈崖的每一级台阶有多少个缺口恨不得都能说出来。

晚上,子衿还要邀我们过去,我推辞了,硬是要自己下厨招待段容谦。子衿狡黠一笑,也不强求,只说:“段公子只怕要受累了。” 灵儿在那边,一听我要晚上做菜,吓得不敢过来。就跟着霁儿在那边留下来。

我笑骂着她回去。其实我这几年跟着卓拉师姐还有子衿学做菜,也学得差不多。虽说不上什么名厨,但最起码不难吃,还是可以吃得下去的。晚上,我果然做了几盘小菜,并不花样,简单的一盘鱼,辣炒白菜,还有黄焖鸡丁。

段容谦尝了第一盘,停了片刻,说道:“淡了点,还不错。”

我有些失望,但还是兴冲冲地赶紧让他尝第二盘。他拿着筷子,稍待片刻,夹起一块白菜放在嘴里,嚼了几口,忽然就赶紧放下筷子,捂住嘴巴,喘着粗气急着说道:“快快,水!水!”

我吓了一跳,赶紧从座位上爬起,飞奔到旁边桌上倒了一壶茶来给他。

段容谦喝了水,仰头咽了下去,终于气息略平静下来,微微喘着气。

我惴惴地道:“怎么了?不好吃么?”

他眼泪都出来了,望着我委屈地道:“我的祖宗,你这是加了多少辣椒啊!真个辣死我也!”

我想了想,摸摸头:“有三四个吧?很辣么?”

他眼睛瞪起来,半晌说不出话,终于无奈地摇摇头,说了句:“罢罢罢,你如今……口味可真重……”

我讪讪地一笑,见他却又要拿起筷子夹那第三碗,于是心下一虚,伸手止住他道:“莫……莫吃了……”

段容谦挑挑眉:“为什么?”

我转头看看身后白鹿洞的灯火:“咱们……咱们还是去仁轩他们家蹭饭去算了……”

“哎,你做的好好的饭菜,为何却又要去别人那里?”段容谦说着,径自夹起一块鸡丁来填在嘴里,嚼着。

我赶紧回头,想要止住已经是来不及:“呀,你着急什么!我那……那是新学的,这几样常做的菜你都吃不惯,更不消说……”

谁知段容谦却摇摇头,又点点头,惊讶地望着我,一边回味,一边竖起大拇指对我道:“这个,惊喜……”

我心里有些惊讶:“真的?”

段容谦脸上露出温暖的笑,点点头,我赶紧拿筷子加起来吃了一口,看看他,他正憋着笑看我。

我捂着嘴拿起旁边的茶水,灌了一大口,他也终于受不住,也是拿过茶碗来大喝一口,我们两人对望着,同时出口叫道:“好咸!”说罢,俱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从屋里传出,在这深山的夜里,打破静谧,山谷中都回荡着我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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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过饭,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坐着相对,一时之间无话。桌上的蜡烛兀自烧着,小小的火苗跳动,时不时地颤一下,好像打了一个哆嗦。

我忍不住呵欠,抬头看看,段容谦正满眼含笑地看着我,一笑:“这么无聊么?”

“额……你今天晚上又没什么话,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有些尴尬,讪讪地笑道。

段容谦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啊,是有些无聊。我也觉得话有些少……”他若有感慨地说着,忽然抬眼问我:“不过小长,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看着他,他脸上颜色颇为郑重,不自禁心里一动。

五年前那场分别,我们虽然不说,但是各自心里都心知肚明。段容谦要带我回南诏,可是我……我那个时候,怎么有心情跟别人在一起?

当时他虽没说,但是看我整日里的那个样子,就心下明了。是以到了巴州,留了一封信,先自走了。这件事弄得我心里好生愧疚,只觉得对他亏欠。后来回到蜀州,在成都逗留的时候,就听到他继承南诏国大统的消息。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终究对不住他了。

可是如今,他却又回来了。

那一世的荣华富贵,功名千秋,他统统都不要了。

可是这些,本来又怎么能入他的眼呢?

我们初次见面,他就是那个吟着“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潇洒书生,他胸中装着这快意人生,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可如今再见面,五年前的那一切,想起来,又回到我的眉间心上。两个人相处,就难免尴尬。

我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颤抖:“为……为什么你觉得尴尬?”

段容谦看着我,仍是严肃着,静待了片刻,忽然咧嘴狡黠一笑:“因为你没有请我喝酒啊!”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突然笑了,摇摇头无奈地看着他:这就是段容谦,他总会在戳到你心坎的时候,总在你最难堪不知如何处理的时候,突然给你一笑置之,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然后轻轻松松就应付过去。

可是,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他心里,也是一样的孤独么?

其实,我也是一样的不懂他。

我从来不知他心里的真正想法。

我笑道:“好啊,我这里有倒是有酒,只是怕你喝不惯呢!”

我拿出从大师兄那里悄悄偷来的米酒,这酒并不太烈,是以我常常烦闷的时候就一人拿来喝。我们两个将小桌子搬了出去,放到屋前的菜园旁边。这里恰好有两块大石,铺上席子,再将花生米、另几块熟牛肉切将来,就着这花生米、牛肉,还有天上那一方将圆未圆的明月,相对而酌起来。

背后的白鹿洞,兀自灯火还亮着,不时地还传过来些欢声笑语。我们这里却是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个。倒上了酒,彼此碰了碰杯,都忍不住笑了。在这静夜里喝酒,总感觉好像还有种偷偷摸摸的样子。

“小长,我好像又回到咱们那一年去江南,在太湖上那一晚了……”段容谦喝了一口酒,背倚着那块大石,回忆起往事,懒懒的。

我看一看他,也笑了。

五年了,时光一晃就过去了。我却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改变似的。

可是实际上,好多都变了。

“那天晚上也像现在这样子,”段容谦一笑,指着那月亮,曼声又吟道:“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岂不是很应景么?”

我听了他这一句,又笑起来,拿起杯来喝了一口酒,摇头道:“你又来掉书袋了……”

我那时候说的,好像也是这么一句。五年前他说这一句,我觉得应时应景,如今五年之后,他又说了这样一句,我依旧觉得应时应景。

“不是我掉书袋,你看,这光景,难道不是么?”他指着前方道。

我们都朝前方望去。

近处的木棉花,在月色之下俏立着她颀长的身姿,草地上透下枝叶疏密的倩影。枝头的木棉花红的好像燃烧的烟火,每一朵都有碗那么大,朵朵张开,缀满枝头。空气中,闻得到木棉花淡淡的清香。

树上的画眉鸟只怕也睡去了。在这样一个静谧的春夜里。此时春意已经渐深,木棉花早都开得厌了,静夜里,时不时地还有一朵木棉花,整个儿地从枝头掉落下来,好像落下一团火,怦然有声,仿佛是少女心里情窦初开的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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