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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当年明月,未解忆长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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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走来, 看上去很是面熟。仔细想想, 正是靳青的爹爹, 那年在大理城碰到的, 卖艺的汉子。

——耍飞镖, 卖艺, “金”和“靳”谐音——这一切,如此巧合,为什么我当初就没想到呢?

靳大伯走过来, 见到我站在那里,也是呆住了。他只见过我一次,印象当然不深, 只是应该还记得我的样子, 想不起来而已。

李承汜见了他这个样子,当即便明白了, 于是又问道:“爹爹, 你从前也见过常姑娘么?”

“常姑娘?”靳大伯看看我, 又看看李承汜, 皱了皱眉道:“是有些面熟, 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心中一松:幸好他还没有认出来。于是笑一笑, 道:“只怕是长得面善而已,我并不认识这位兄台。天下相似的人很多,大伯怕是记混了……”说着, 一眼看到李承汜望着我, 那陌生的表情,心里一痛。

我真怕他这样的表情。

那么多有喜有忧,酸甜苦乐的日子,那么多次吵架和沉默相对,他怎么能,全都忘了?

他是忘了,可是我还记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我再也不想站在这里,忍受折磨。于是又强自笑道:“我……我还有些事情,我先走了!”我匆忙说了这么一句,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就想要赶紧逃出这个地方。

可是却走不了。

李承汜拽住我的袖子一角,不放,叫道:“姑娘!为何如此匆忙?却才相见,怎的就要走?不知……不知道可否一处吃顿饭?”

我说服自己,回头看着他。

他满面都是善意的微笑。带着期待的样子,脸上还有些泛红,正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受不了他这样的表情,很快又转过脸。只是侧对着,忍住心里的那层潮水,看着地上,艰难地笑道:“我……我不想跟你们……”

我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更加惊诧了,只看着远处李承汜的身后,说不出话来。那句“不想跟你们吃饭”也咽在嘴边。

因为我看见靳青,和阿莫,一前一后,站在那里。他们见了我,也都愣住了。

我们就这样彼此对视了一刻。

李承汜见我们这样的表情,自然察觉到了更多,更加显出怀疑的样子。于是走到靳青面前,有些着急地问道:“青儿,我这里问你一句,你莫要瞒着我:我同这位长安姑娘,从前是认识的,是么?”

“长安?”靳大伯这才听到我的名字,忽然失声叫了出来。

我立即紧张地看着他,心想:你可不要拆穿我。可是李承汜已经先看向他干爹,问道:“爹爹,你想起来了是么?莫要瞒着儿子了!”

靳青手里还提着菜,这时候只是望着我,惊讶了好一阵子。突然尴尬地笑了笑,答道:“是……你们,你们从前是认识的……”

我一听她这么一说,有些惊讶,看向她时,却见李承汜忽又变得很高兴的样子。望着我道:“姑娘,既然如此,方才为何不以实相告?你不知道,我……”他嗫嚅了一阵子,脸又红了,却说不上话来。

我看着靳青,她正朝我使眼色,暗自点头。

于是我赶紧笑道:“啊哈哈,是啊!我们之前见过几次面,不过我……我记得不太深,所以将你……恩……将你忘记了。”

李承汜脸上的兴奋下去了些,好像听到了一件颇为伤心的事。如此忽喜忽怒,简直就像个大男孩一般。我从未见过他如此。

他忽然又抬头,望着我,快活地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回家,一处说话。”

我看看靳青,她脸上的表情复杂莫辩,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哀。只是向我点头示意同意。

我于是只得无法了,硬着头皮说:“好。”

☆☆☆☆

当下我跟着他们一家四口人,一起往他们住的地方去。小武怕回家晚,自己先回西市了。一路上,李承汜走在我前面,却时不时往后看我,看得我心里很不舒服。只想要躲到阿莫身后去。阿莫见了我,却也只微笑着。大约李承汜在这里,他不好说话。

进门之后,靳青便把我跟李承汜、靳大伯撂在一边,自己去和阿莫准备菜。我在那里坐着,却老感觉李承汜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简直看得我如坐针毡。

我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有好多话要问他。可是这又怎么能问?

就算问了,他也答不出来了。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

七年前,他在最后的时刻袒露了心意。可之后他就把我一个人抛开了。这么无情,这么无义。为什么他要一个人默默做了这么多,最后却不把最真切的东西给我,只让我一个人带着对他的过去,奔赴新的生活?

可是命运捉弄。原本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老天竟然又安排我们见了面。

只不过他,却早已撇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我一个人,守着那一段过去。

“常姑娘是哪里人氏?”李承汜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方才想了这么一通,再听到他这一声“常姑娘”,真是觉得心如刀割。哪里还有心情再跟他闲扯?

我漠然地道:“青城山。”

“哦?听姑娘口音,倒不像是蜀州那边的。”他有些吃惊。

我翻起眼睛来看他:“你还记得蜀州的口音?”

李承汜见我那样子,突然脸上一黯,低了一回头。看看我,又倒了一杯茶给我,柔声道:“我……我是不大记得前事了。可是有些事情却莫名其妙有印象。比如我见了姑娘,就觉得有种莫名熟悉……”

我听了他后面那句话,只感觉眼泪快要流下来。

莫名的熟悉。

多么讽刺。

我真的想说:李承汜,你从来都说话不算话。你一直都是这样。如今,你又这样了。

你说,我睁开眼来,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你;可是如今我终于看到你了,你居然将我全然忘了。你居然对我说:莫名的熟悉。

那怎么可以说是“熟悉”?那么多有爱有恨的过往,怎么可以就说是“熟悉”两个字,那么轻,那么淡。

为什么你忘掉所有了,可是这个毛病却还是改不了?你什么时候能真的考虑一下我心里的感受,什么时候能不要自己擅自做决定,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将头往上昂起,假装看向四面,让眼泪流回去。忽然瞥见厨房里烧火做饭的靳青,于是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挽挽袖子,边走边道:“我……我去厨房帮忙,你们忙,你们忙!”

我说着径自去了,居然完全忘记了,我是客人,他们才是主人。

“姑娘!”李承汜还在我身后叫了一声。

我逃命似的离了他面前。

进到厨房里,靳青抬头吃惊地看着我,有些尴尬:“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看着她,忽然就忍不住了。伸手飞快抹了抹眼泪。蹲下来,二话不说,就将泡在水盆里的菜一一挑出来,胡乱择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靳青也沉默了一会儿,一面弄那菜,忽然道:“长安,我对不起你。”

我手上动作不停,忽然苦笑道:“对不起?青姐你……你为什么要同我说对不起呢?”我转头,眼里还红着,望着她。

靳青看着我,那眼圈居然也红了。

我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又一瞥之下,居然望见她的鬓边,有一根明晃晃的白发。心当即就软了。

伸手挑了挑她额前乱贴着的头发,黯然道:“青姐,你说什么傻话呢?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靳青摇着头,幽幽地道:“不是。是我没有治好他。我如果早点劝他,也许,他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她停顿一下,继续道:“也不会,就忘了你……”

我沉默一会儿,忽然使劲摇头。让自己清明下来:我在做什么?我居然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开始发脾气!我那公主脾气,多年不见了,如今怎的却又返回来了?

我赶忙道:“不说这些了!先说说,你们……你们这些年怎么过的?”

靳青一面洗着菜,一面静静地道:“怎么过?……还不是四处逃难,东躲西藏的。隐姓埋名。阿汜他……他后来蛊毒入脑,整个人都快要没命了。若不是找到季先生——便是那年在南诏遇刺,那位救治我的神医。他原来是塞北华佗季苍的后人——我们便是找到了他。他给阿汜治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病,命是从鬼门关上捡回来了。可是……可是人……人却变成了八九岁的孩童一般的智识,谁也不认得……”

我听了,心里凄惨。没想到,李承汜居然吃了这么多苦,险些送了命。可是……可是我方才,居然还心里愤愤不平!

我凭什么?我有什么资格?

只听得靳青继续道:“后来……后来就是大人教小孩的活计了。我跟阿莫从教他穿衣服开始,每天教一些,教一些;他一开始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也是慢慢学过来的……可是后来就学得很快,应该是原先的底子还在,所以用了四五年,就差不多了——如今我们跟着我爹爹,四处走南闯北卖艺,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我点点头,看了看外面,不见了李承汜的踪影。便道:“我看他如今……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靳青一笑,叹道:“那……那是完全的两个人。他如今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一般,可是有时候又会像从前一样。”

我听靳青说着,发现这七年来,完全是靳青在李承汜身边照顾他。尤其是他大病初愈,变成孩童智识一般之后。如果没有靳青,恐怕,我早都见不到李承汜了。

而我方才居然还把怨气差点撒到她身上。

我黯然道:“青姐……这么多年,你居然一个人挺过来!我……我……”我看着她的脸,语声咽了下去,把头低着。

那么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此刻多了几份苍白。额头上还平添了几道皱纹。尤其是那几根白发,让人看了不忍。

回想我这七年来,那真是在青城山过得逍遥快活极了。我凭什么还要埋怨人家,埋怨命运如此不公,让李承汜忘记我呢?想到他们这些年过的日子,想到靳青为了李承汜承受的一切……我方才居然还有些怨恨她!我是多么自私的人!

我笑了笑,又道:“可是现在不是好了么?你看你们一家,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在这里过得,也很不错嘛!”

靳青听了,微微一笑,却只是不语。

我道:“而且他如今不是还对你很好么?就像从前那样一样。我看他武功也没有全忘记,你一定是教过他了……”

靳青笑道:“是啊,我后来又手把手教他的,他确实还记得一些,很快就学得差不多……”

靳青跟我说起了今年在华山遇到子衿的事情。原来,她早就从子衿那里知道了我这七年来的一切。

我们正聊着,忽然就听见李承汜在门口笑道:“二位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我们一愣,抬头看他时,只见他两手一手一个大包,都是刚从集市上买回的菜。还有鸡鸭鱼肉,就像要过年一样。

我跟靳青对望一眼,都是一愣。靳青先拍拍手,站起来,埋怨道:“哎呀,跟你说不要买这么多啊,根本吃不完嘛!咱们过年的菜都已经买过了,你又何苦来?”

李承汜笑着将菜递给她,然后看看我,说道:“今日不一样。今日常……常姑娘第一次来我们家,一定要好好招待一番嘛!”

靳青看他买的那菜,又抱怨道:“哟!说过多少遍,你就是不长记性。这个菜不能买对面那家的。你又是去那里买的吧?上一次买过了,有烂叶子不说,还有虫蛀。吃过多少次亏了,就是不听。你说你自个儿买什么菜呢!”

李承汜看看我,我正在那里颇为有趣地看着他们俩。于是他憨憨地笑了,脸红了红,道:“我……我看着对面近,就去买了一些。不好么?不好我再去买!”

“行了!你今日挣了多少钱?这样阔绰了?”靳青啐道。

李承汜瞅瞅她,居然有些惧怕似的,点点头,无奈道:“好吧,既然青儿大人发话了,那我就只好不去了。我还是过来帮忙吧!让……”他说着,又微笑着看看我:“让常姑娘好好歇歇去。”

我摇头笑道:“我不累啊。可是——”我说着看向他,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也会做菜了?”

李承汜居然又是吃惊地望着我:“你不知道么?看来我原先没害病的时候,你没吃过我做的菜。若不信,你问问他俩,”他指着靳青跟阿莫道,“若是我做的不好吃,那这家里就没有人做的菜能吃了!”

靳青在后面捅了他一下,催促道:“这里没你的事情了。自有我照料,你去忙你的去!”

李承汜却摇摇头,皱了皱眉:“你不是前几日刚刚将手割破了么?我怕你受不了那凉水,又切菜,更不好了。还是我来吧……”

靳青见他这样说,又看了看我,我微笑了一下。于是靳青这才答应了李承汜。

我哈哈一笑,一面自己走出,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李承汜那刀工,还真是挺好。

从前的他,肯定是不会做菜的。可如今,他已经完全是新的人了。看他跟靳青,还有阿莫、靳大伯,一家四口,真是生活得很好。他跟靳青,方才就好像鱼铺里的洪大娘同小武,还有洪大娘骂洪大哥时候,皆是一样的。还有他在小处对靳青细微的关心,也还是跟从前那一样。那是多么幸福体贴的关怀啊。

他就是这样,关心一个人,却从来都不肯轻易说出口。他们两个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有些事情,时光和疾病都是改变不了的吧。

那是一种生活的感觉。虽平淡,却是细水长流的幸福。

从前,他是王子皇孙,可整日过得是心惊胆战的生活,没有片刻安宁。如今虽然一介布衣,但过得却比从前幸福从容得多。

这样不就够了么?

☆☆☆☆

我们一处吃了顿饭。饭桌之上,李承汜果然话很多,跟从前的性格很有些不一样。从前的他,只是闷声不响,喜怒不形于色,谁也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可是如今的他,却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从前他很少喝酒,很会节制自己;可是如今,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饭桌上,他也喝起了酒,而且还很有兴致,居然提议让靳青来高歌一曲,以助兴。

靳青白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红,看看我。

我哈哈一笑,我早知道,靳青唱歌是很好的,从前我就听过。

我说:“青姐啊,你就莫推辞了。这么好的嗓子,留着不唱,却是做什么?”

李承汜也催促道:“看,连人家都知道你唱得好,你局促什么?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唱;这会子让你唱了,你又不敢,有什么意思!”

靳青瞪了瞪他,啐道:“你耳朵倒灵,还能听到我唱歌!”

李承汜哈哈大笑,看了看我;我脸上也笑着,一眼发觉他正望着我,顿时就笑声一歇,赶紧掩饰尴尬,喝了一口酒。

当下靳青推不过,于是唱了一曲关中小调,依然还是像当年那般好听。

她唱完之后,李承汜忽然也站起来,看着我,眼里闪了几闪,似乎很有些激动,还有点期待的意味,大声道:“今日贵客来访,我甚是高兴。鄙人不才,就献唱一曲,以娱诸公,不知诸位可否赏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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