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李承汜【02】（1/2）

一切都过得很顺利, 所有的事情都照着计划实行。我要先给自己在晋国争取一个地位, 这次出使便是势在必行。而且, 南下过程中, 许多北边的事情, 处理起来便方便得多。那一阵子我除了赶路, 就是算计这些, 每天，累得很。可是总算眼前没有那一个人晃来晃去了，我觉得心里放松了很多。

当我再次见到她时, 我才知道那短暂的轻松只是一个过渡。那是在杭州的慕容山庄，宴会之上，我第一眼就看到她了。她又是女扮男装, 连慕容举都没有认出来。可是……她旁边除了仁轩, 居然又多出一个人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个举止亲密, 尤其那男子, 我一见他那样子, 便知道他对长安有意了。想到这里, 我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我觉察到自己心里的这点情感, 觉得很可怕。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假装没有看见长安。她跟我说话, 我却在想着她又跟那姓段的书生的举止，更加觉得心烦。于是突然很不想跟她说话，也不想看见她。而她偏偏好久没见, 被她知道了我替她疗伤的事情, 所以忽然又充满斗志地，要一路跟随我。

替她疗伤，虽然是我想过，也为自己找好了开脱的心里借口了，可是我并没有给她知道。就是怕她如此。可是如今她终于知道了。我该怎么办？我又要无奈地到处躲她了。可是怎么躲得掉？到了这江南，这里不是金陵，我不能抛了她一个。

我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的这些变化，她一直跟着我，我见她充满了希望似的，于是赶紧要跟她撇清。那是我第一次跟她把话讲得这么清楚。我说完了，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却看到她眼里那种不快。她肯定信以为真，我很了解，因为她没有多少心思，我说的理由又很充分，她没有可能不相信。

可是她听了这些，却还是要跟着我。我心里只是苦恼：她怎么会这么犟，居然一根筋通到底，怎么说，就是不听。可是她跟着我们，却是跟着姓段的一起。那人看上去一股贵气，我后来很快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越发警惕起来。我看到他们两个在马上，有时在我前面，有时在我后面，心里就不是滋味。

而且那人，似乎有意无意地，总要在我面前表现他对长安有多好，有多亲密。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可是我既然心里打好了注意，便决定不去理他们。虽然，心里那种不自在和不忿的情感，一点点积累起来。

我在心里想，我这种想法，是正常男人都有的。一个女孩子整天追在你后面，有一天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要追求她了，而那女孩子还傻傻地不拒绝。你一定会觉得有伤自尊，觉得那女孩子不应该这么样。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拒绝周围所有人。

可是我后来再想，我当时那种想法，其实一开始就是错的。

心里越来越乱，我每天都心神不宁，很想躲开长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那天夜里我怎么都睡不着，于是走到庭院中来，想了半天，什么想法都记不住，却拿出那糖人来观看。看了半晌，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后来，居然她又找来了。我赶忙将那糖人藏了起来，千万不能让她看见。后来又是一番纠缠，她几乎就要到我房里去了，我好不容易将她赶出去，关上门，自己心里却砰砰直跳。——她刚才几乎和我亲吻在一起！就要扑到我怀里了！那种亲密的接触，虽然不是有意，但对于我来说却是难得的初次。我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和体验。我居然感到一阵心慌和紧张！于男人而言，某种肢体上的接触，对感情的催化作用是致命的。从那一夜开始，我知道我的心意，已经不可遏制的，要转向这个刁蛮天真的小公主了。然而对于她来说，恐怕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其实开始的如此之早。

长安喝醉酒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她是一滴酒都沾不得的。我怕她跟仁轩在那边，孤孤单单两个人，过夜夜里会受凉。而且她是公主，我说什么也不能叫公主睡在外面。这我想过，应该是很正当的。可是又让她多想了。我也不知道是我多想，还是她多想。她喝了我的酒，只一口，就醉成那个样子。嘴里说不清楚，可是却将真心话都说了出来。我听她说：“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这样。我心里不自在。”她说得断断续续的，我却听得实在不忍，于是只想要让她好好睡一觉，不要如此伤心。她喝醉了酒，居然还哭了。老天，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心里存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原本以为她只是天真无心的小孩，原来我把她一直都想得太简单了。

我说了那些话，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那么充分，那么直白。几乎就绝了她的念想。可是我却又后悔了。我想我应该换一种说法的。可是那些话，说了就是说了，再也收不回来了。我眼看着她心里痛苦，我自己也不好受。可是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如此担心她！不光因为她是公主……

我想到这里，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后来因为意外，客栈生波澜，她却又中了毒。真是给我添麻烦，我又必须给她解毒。这全都是行程之外的事情，可是我连想都没想，就改变了形成路线。我那时候想：她中毒了，我不能让她有事。她是公主，我必须保护她。就是这样就好。

乌巢砦上，遇到子衿。看到她，我终于又想起了青儿，想起了那段华山的往事。我这么多日子来，居然很少想到她。因为我身边多了这么一个活佛一样的公主，我时时刻刻都要担心她的安危，哪里顾得及想别人！可是再想青儿，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那种回忆的感觉。我从前想到她，就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意，会不自觉地笑出来。

可是如今那感觉不见了。

我觉得自己真可怕。我竟然如此善变。不，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没有变。我，还是我。只不过遇到了不同的人，打乱了我的计划而已。让我回到以前那种既定的生活和节奏里去，我一定能重新回去。我这样在心里想着，越来越期盼能结束这样的日子，能远远躲开长安这人，好让我心里再清静下来。

可是神龙山一行，惊险却又完全超乎我的意料。为了保护长安下山，我几乎拼尽全力。我连自己中毒都没有跟她说。我知道，五仙教的毒，是非常厉害的。于是我托了仁轩和婉心、子衿等，千万帮我瞒住。见了长安，我什么都假装好好地，还是像从前那样，而且还更加冷淡起来。其实我心里却很怕她看出来。我这样突然冷淡，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我不想让自己对她表现得太热络。我已经对她太在意了，我不想这样发展下去。

可是她却突然也对我冷淡下来，很明显。这让我有些不适应。她不跟我说话，也不跟我一块走，只是在后面随着。她这样突然独来独往，我却又开始担心她又出什么事情。可是我悄悄跟她出去，却又被她撞见，弄得我自己也有些尴尬。她又居然连飞镖那种不长眼的把戏都要试试看。我真怕那飞镖会伤到她。

她居然还要当着不认识的人的面，给我做媒，揶揄我。我那时候心里有些气，她这是故意给我看的。

可是后来在外面，见到她折纸灯，我不知怎么就去把那灯捡了起来。我知道纳西族人的规矩，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捡——灯上什么都没写，可是我这一动作却叫她看见了。

她问我要回纸船，可是我不想还给她。她那天晚上一定是又喝醉酒了，我听见她，红着脸，很激动地大声对我说：“你若是不把纸船还给我，就必须娶我！”

我听了她这一句，心里狠狠缩了一下。就好像有一拳打在我心坎里，叫我说不出话来。我的脸色都变了，只是呆呆望着她。

我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那句傻话：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们就可以成亲。

那时候我听来觉得好笑。可是现在，我却越来越觉得它可怕。

长安大概没有察觉到我心里的这些想法。是啊，她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呢。我从来都不叫她知道的。所以她很快就说了几句，遮掩了过去。

但是那一晚真的太美了，那些孔明灯升起来的时候，好像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我们沐浴在这灯影里，那一刻我真的想抛开一切。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也好。其他什么也不用想。管他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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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迷失在她的存在之中，这个时候，青儿又出现了，于是这一切，又都更乱了。

那晚我偷偷带着长安出来，原本玩得还尽兴，我心里正开心，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我们两个又吵了架。我们总是吵架，就是如此。我觉得我跟她就是太不合了，所以我怎么会喜欢上她？那时候连我自己都还不想承认这件事。

青儿后来又出现了，她居然从北国一路南下，来寻我。我心里自然很感动。于是见了她，那些在华山的日子，重又回到我脑海里。我怎么能将她撇在脑后，怎么能不管她。她为我做了这么多，那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对我像少年时那般，我怎么能负她。

可是我看到长安，我心就乱了，就软了。

我知道注定要辜负她的。而且我已经辜负了。如果我再往前走一步，那么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千万不能往前再走了。

青儿从北国带回来的，还有燕国方面的重要情报，便是那密信里面写的。我要尽快完成这边的任务，然后想办法尽快能回北面去。长安也见了青儿的那信，可是我根本没有担心她会泄露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相信她。

遇到青儿之后，我就时常跟她在一处，讨论回去的一些计策，以及北国的形势。父王的病就没怎么好，我觉得多半是不行了。如果父王薨了，那么我的机会便来了。我要和北国方面商量好，助我回去。

我不是盼着父王如此，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你没有办法的。徒劳无功。我知道父王的事情，必然又会引来府中一场风风雨雨。因为我对此事早已经计划好，到时候，王妃跟大哥，自然少不了闲话。不过这些人说什么，我根本不在乎。

我只在乎值得我在乎的人。

可是如今青儿来之后，另一边，长安那里我就没来得及顾。只是将她关在驿馆里。她老是想要出去，我怎么可能放她走，我很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尤其是她这样的身份，在南诏这样一个地方。有一天，阿莫吞吞吐吐地，我问了，他才报告我说，长安又偷偷跟着段容谦出去了。我心里气愤得很。我只要见她跟他在一起，就觉得不自在。一开始，这种感觉还是很淡的，只是有那么一丝不自在。可是越到后来，长安跟着我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在意这件事。所以来到大理之后，我就不自觉地留心她跟段容谦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在朝什么方向发展。我也知道，这样是徒劳的，不应该如此。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我怎么会有办法。事情该来的时候，还是要来，你没有法子掌管。这就是感情。不管我计划得多周密，思想得多充分，但是我的心就是不肯听从我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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