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三、不是不想笑（一）（1/2）
正式出家后的日子，如潺潺细水般，不声不响地流淌。
晨钟暮鼓，青灯梵音，山林隐庵的岁月，宁静却不凄清。甚至，于空依而言，剃去了长长的烦恼青丝，头皮轻松了，心里也轻松了。剃度，虽是仪式，却将她与过去、与世俗做了一次割裂。这割裂，既是形式上的，也是内心中的，从而令她对无相庵有了更为浓厚的归属感。
因着这份归属感，她便更加积极地将无相庵视为自己的家，愈发更加用心。距离立春尚有大半个月，她便筹划着要多开辟几片地，除了栽种庵里自用的蔬菜，还想着要种些果树啥的。
不灵道：“师妹这想法甚好，只是咱们庵里人手少，哪里有多余的力气再开地呢？就是开得出来，日日浇水松土，咱们几个也忙不过来。万不能耽误了做功课！”
空依拍着胸脯道：“师姐大可放心，无需咱们动手，早有人主动提出要帮忙来着！”
空秀龇牙笑嚷道：“我晓得！我晓得！你必是约了二毛一家来帮忙，是不是？前几日我瞅见二毛带着他一串弟弟妹妹们在磨小铲子小锄头甚的，七毛娇气，嚷嚷说爪子要磨破了，二毛便哄她说待开好了地，就请你帮忙做个松仁脆饼犒劳她。空依，我也想吃松仁脆饼！”
空依没好气道：“人家七毛才三岁，就晓得要出工出力方有饼吃。你呢？可有什么能换饼吃的功劳？”
此话一出，空秀顿时萎了，戳着手指低头哼哼道：“我。。。。。。我。。。。。。我我我，我。。。。。。”她委实没脸说出“我也开出一块好地”来的瞎话。上一年，她倒是自告奋勇地主动请缨要打理一块菜地，结果当年那块菜地基本绝收，幸得红毛兔子精雪球甚大方地贡献了他的冬储菜，十筐黄叶菜十筐小青叶萝卜十筐地瓜，不然，无相庵诸尼这一冬就要过得艰难了。
不灵心软，正待开口安慰空秀两句，便见空净从外面进来，一手提着一个藤篓。空净吃力地将两个沉重的藤篓递给空依，甩着手臂道：“方才我在庵门口遇见蒲老爷子，他央我将这俩篓果苗交给你，又道他还会再寻些好果苗，过几日送来。”
蒲老爷子，那逃荒而来的葡萄精是也。
或许是上辈子的唯物主义教育与这辈子的奇幻经历过于冲突，以至于空依对这些个妖精灵怪产生了积极浓厚的兴趣。她非但没有如寻常世人般，一见精怪或惊吓或憎厌，反而相交甚洽。
就如那葡萄精蒲老爷子，虽则她没收下那三枚明珠，却不妨碍她与蒲老爷子交谈甚欢。虽则乍看之下蒲老爷子不过是个土得掉渣渣的干巴老头，可人家能从一根葡萄藤修炼成精，其运道、气数、智慧、悟性、武力，以及对世情的通透，皆远非常人可及。与这样的精怪交谈论友，其收获不啻于得到一位充满人生智慧的老者的指点。
且，蒲老爷子还没有人族老者的矜持和傲慢，甚至，许多时候，他还保留着妖族特有的质朴与天真。这样的质朴与天真，黄秋身上有，姚清和荆粟身上也有。多数时间里，这样的特质并不会表露于外。然，只有在面对可以信赖可以托心的朋友时，其质朴与天真才会暴露无遗。
于这忘年交，空依颇感荣幸，因而更觉珍贵。
前日，空依只不过提了两句粗粗的设想，便得到了蒲老爷子的极大支持。他非但要发动后山的妖精们来出工出力地帮忙，更是一口担下准备各样果苗的活计。他道：“旁的也就罢了，这种植果树，简直就是我们草木妖精的看家本事。唉，甭看我老头子一把年岁了，可想当初，也是葡萄界里的帅小伙，多少葡萄姑娘都爱慕得不行呢！倘非我静心修炼，想必我的子子孙孙必会长满百十里的山包呦。。。。。。”
唉，蒲老爷子啥都不赖，就是一样差了点儿——大抵上了年岁的人，都好唠叨，但凡有个追忆啥的，就能从几百年前如何如何开始讲起。
开地种果树啥的，原本不过是空依小打小闹的设想而已。岂料，也不知蒲老爷子如何鼓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硬是将此事宣扬成了事涉冬山光明前景的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非但冬山的老住户松鼠精二毛一家山魈蓝皮一家等皆积极参与，就连诸多暂居的妖精们亦不甘落后。一时间，浦阳县城里的农具都卖了个精光，就连花匠刨土用的巴掌大的小花耙子都缺货。杂货店掌柜的又是惊喜又是纳闷，还偷偷使人去县衙打听——是不是县令大人要出个啥“劝农”告示呢？
冬山上的各家妖精都备齐了各式农具，皆兴致勃勃地来打听——咱们啥时候开荒啊？！胆子小的，待天黑了便溜到蒲老爷子的洞府前，腼腆地红着脸低声相询。脸皮厚的，便趁此机会直接寻到了空依等诸尼面前，一边卖着萌，一边倍儿激动地下军令状，那架势——哎呦喂，不晓得的，还以为无相庵组织了一伙子提着锄头拎着耙子的土妖精要造反呐！
如此声势，就算无智师太想视而不见都不成啊！
她只得将徒弟们唤来，问道：“如今群妖们这么个架势，你们可有章程？”
空依一脸无奈：“原只想着开几块地，多种些稀罕的蔬果，哪成想，竟惹得满山妖精都要来帮忙！咱们冬山上，土薄石头多，哪有那么多地可开荒呦！”
空净出了个主意：“开荒种果树，自然是用不了那许多。不过，倘能多多种植些草蔓花木，应也不差。”她又补充道：“咱们冬山上，素来荒芜，树少草也稀，纵到了春夏，也不过是零零星星几个地方才有成片的花草。像猫头坡那样的地形，我瞧着在冬山上也有好几块，可都荒着。倘若能移去石头开荒出来，纵不种蔬果，单种些花木，几年下来，也能将那些地方都变成如猫头坡一样的美景。”
“到那时，咱们冬山可就不是旁人口中的‘荒山’了！”
这主意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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