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八、不是不想笑（六）（1/2）

磐哥儿颇好奇自个儿死了后会不见变作聻，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向往。可惜的是，他这个最后的梦想没能实现。其中原因，不过是磐哥儿委实被砍得够呛，七零八落的，即便一心想变作聻，聻也不稀得他。

须知，聻可是鬼都极害怕的非人。就凭现下磐哥儿那零零散散的狼狈相，想要变作鬼见鬼怕的聻，那是绝无可能滴！

磐哥儿不晓得自己睡了有多久。十年？百年？抑或千年？

反正这一觉醒来，磐哥儿许久都没摸清爽自己身在何处。他仿佛被包裹在一团雾气中。那雾气极浓，浓得他无法挣脱，只能于雾气飘散间偶尔露出的微小罅隙里，一窥外面的世界。

他看见了人世沧桑，看见了鬼域离乱，看见了妖界混斗，看见了魔族撕战。一世又一世，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相似的一幕幕此起彼伏。

起初，他看得心惊肉跳。看久了，便厌倦了，不耐烦地收回视线，在这团包裹着他的雾气里倒头又睡。

睡醒来，再看时，却发现有了一些不同。

那些争争斗斗的人族，居然讲起了道理。虽则人族还是一如既往的弱小无力，可当看到他们会赡老抚幼，会宽容地包纳其它时，他忽然觉着，这样的人族竟不可小视。

以血脉为纽带的人族，建立起超越血脉的更大的部族。男子的职责不再仅仅是狩猎和打仗，女子的职责也不再仅仅是生育和炊食。他们在岩壁上涂画，在骨头上刻划。骨头换作了竹条，换作了青鼎，换作了石墩，可那些刻刻划花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凭借着这些刻划出来的痕迹，人族有了记忆，有了传承，有了对天地玄黄的幻想，有了对世界和未来的期望。

所有的部族在时光中迁徙，汇聚成一个最大的部族。这个部族，他们称之为“国”。在“国”里，人族依然有争斗，小则为了一口粮，大则为了一个国。小儿有小儿的口角，大人有大人的撕打。平民有平民的争执，将相有将相的嘲讽。这样的人族，是那么不同！

鬼域依旧离乱，妖界依旧混斗，魔族依旧撕战。只是不同的是，先前它们动不动就以人族为发泄怒火的对象。而如今，它们却在渐渐淡出人族的世界。人族的防护，不但由部落周边的刺篱变作了逾丈高的坚固城墙，且，人族中，也出现了不少能够与妖魔鬼魅相抗衡的异士。

当日可肆意欺凌的弱小族类，今非昔比。

磐哥儿不记得自己做鬼前是什么。是人？是妖？还是一头兽？不不不，这些都不重要。如今，他静静地躲在雾气后，新奇中又带着些不愿承认的激动，窥探着这个他从未认真打量过的世界。

原来，这个世界，除了无休止的纷争厮杀，还有奶声奶气的读书声，还有小娘子们娇滴滴的花肤云鬓。那个胸口长毛的杀猪匠，居然会捏着嗓门细声细气地哄睡收养的孤儿。而这个抠搜无比恨不能一块抹布用到布缕离析的穷酸婆子，竟然也会咬牙煮出一大锅稠粥来接济逃荒的一家人——而回过头来，这婆子就将自己正在坐月子的儿媳妇的鸡蛋给扣减了三只，气得儿媳妇好一阵猛捶床。

磐哥儿看着好笑，看着有趣，不知不觉间心动。

有时候，他会想，地狱道怎样了？他犹记得，弥散在等活地狱上空中的血色罡风。那里，纵有一百个一万个不好，可毕竟，他在那里活过了八千年。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到了“地藏菩萨”的名号。他听那破衫僧人在念一部经，经中有这么一句话：“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他觉着十分地好笑！

十八地狱有多广大，他是不晓得。然，等活地狱有多广大，他可是其中的老住户了，如何不晓？等活地狱的小鬼儿们，就像数不尽的蚂蚁，占满了无边无际的等活地狱。那得有多少小鬼儿？

地域未空，誓不成佛？！嘿嘿，好大的口气！

磐哥儿冷笑着。

他绝不相信，居然还会有人，会为了度尽地狱道里的小鬼儿，要在那个永远充斥着嚎叫和血腥的地方赔上永生？

可是，后来，他看见有出家人在做法事。

水陆道场、放焰口。。。。。。诸界众生，皆在供养救拔之中，即便是鬼魅。他们认为，众生平等，无论人或非人。行恶，是心性昏衢心智迷封之故。只要得以救度，就能生出善心。心智复明。他想，这些人族，还真是。。。。。。事儿多！

直至某日，他于一经年老鬼处，偷听到几句话。

地藏菩萨真个去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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