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家长里短（八）（1/2）

方明大师揣着一瓶天河水，来冬山上治病，委实巧合得很。

两年前，他云游至庐山，见山青水澄，妙花碧草，如幛如荫，好生一派洞天福地之相。心有所动，便于一道瀑布后结跏趺坐，当即入定。

这一入定，便是整两年。

两年后，他于轰鸣的瀑布声中出定，恍惚之间，见膝头躺着一只白玉葫芦瓶，轻摇数下，便有万水奔涌之声。指肚摩挲着葫芦瓶，那真实的感觉，正提醒他入定后的所见所闻原非一场梦。

定中，他受诺距罗尊者之邀，同赴兜率天听弥勒菩萨讲了半篇经。之后，他与诺距罗尊者于一道大河旁辞别。那河水浩荡无垠，平静时如玉镜不生一丝波澜，唯见星光在河面上此起彼伏地闪烁；而奔涌时又如千军万马狂扫之势，似乎要将世间一切悉数荡平。

他在大河边逗留许久，始终不见有舟楫摆渡，唯见偶尔有□□女子在河畔浣纱。那浣好的纱，犹自带着晶莹的水滴，便被凌空抛出，化作了天幕间一道道五颜六色绚烂无比的霞光。亦有赤足上挽着玉铃的女子在河里捞取星光，放在白玉柳枝编做的篮子中，用一块银光灿灿的石头去逐一打磨，然后经漂洗擦拭，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先的位置。经打磨清洁后的星光更加璀璨夺目，闪烁着各色光芒，长长短短，明明暗暗。

他看得入神，不知不觉过去许久。直至远处传来一声暴喝：“兀那行者，快快走开！”

那声音虽自远方而来，却如暴雷在耳边炸响。他一抬头望去，方见在大河上游，云雾弥漫。云雾中，旌旗招展，隐有鼓声雷雷，似乎有无数人影在云雾后穿梭往来。

这这，这是做什么？

那声音见方明大师只顾一脸迷糊，却一步也不动，便着急了，大喝道：“天河要放水了！无关人等快快走开！不然被天河卷了去，就直入黄泉啦！”话语方落，便听得自上游传来一阵阵轰鸣声。那轰鸣声自远而近，仿佛暴怒咆哮的巨兽，又如同厮杀中的战场，像是要将一切生灵吞噬殆尽。

方明只觉得脚下的河岸一阵震动，自己仿佛站在小船上，起伏不定。耳听得轰鸣声越来越近，他不及多想，逃命般向身后窜去。

脚下的震动愈发猛烈。他不敢回头，一个劲儿地向前跑，直至看见一块巨大的石碑。

他方挨到石碑，便听见身后“轰”一声巨响，只觉如飙风刮过，后背一阵生疼。他双手紧紧抱住石碑基座突出的一角，缩颈埋首，感受着空气中腥烈的水汽。

直至过了许久，雷鸣般的轰声方渐渐远去。

他探出头来，见那大河又恢复了平静模样，只是河水涨高了不少，却依旧澄净无暇，丝毫不见放水搅动泥沙的浑浊。

他走出来，怔怔地望着大河，好一阵出神。待回过神来，回头一望石碑，但见百丈高的石碑上，书着三个黑亮如漆的大字——

天河界！

方明给这三个大字吓一大跳，这方迷迷糊糊地想起来，现在跑路时，有个声音喊“天河要放水了”。彼时，他没空多想，如今再一回思，方觉一阵后怕。

须知，天河之浩荡，不知几千万里，上接旸谷金乌沐浴之水，下化黄泉冥魂净化之水，乃天界灵气滋养所在。

天河放水的传说古已有之，只是世俗凡人自当个神话听听。绕是方明活了这一大把年岁，乍见神话原来玩儿真的，不得不感慨自己真是福大命大。不然，倘真给天河水卷了去，纵不会丢命，然，进了黄泉，凭着他与冥王不咋地的交情，要想回来可委实不易。

方明受此惊吓，便觉得此地委实不太平，生起了去意。然，天河滔滔，他连方向都辨不清，如何回去呢？

正发愁之际，便听得不远处有女子声音响起：“行者可是受了惊吓？”

转头一看，便见一□□妙龄女子手捧一匹绛色云纱，一边缓缓抖开，一边笑盈盈地问他。

方明老脸一红，觉得被个小娘子看笑话了，多少有点难为情。他双手合十道：“菩萨安好！贫僧见识浅薄，贻笑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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