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一、六道引(十九)(2/2)
此次来求亲的,倒是个熟脸人,乃是时常来这里走街串巷的货郎。这货郎年岁也不小了,临近三十。身材魁梧,稳重忠厚,与枣丫倒也般配。
只是,他实在太穷了!
怎么说呢?快三十的人了,尚无片瓦之屋,下无立锥之地,整日价挑个杂货担子穿行于十里八乡。大抵,他的整副家当,也就是那个杂货担子了。
枣丫爹真是怒极反乐了!
前脚方说“一个子儿的嫁妆都没有”,后脚便来了个穷得叮当响的穷鬼。天呐,穷小子胆儿够肥——这趟看她娘舍不舍得将闺女嫁给个穷鬼?!
论理,做了这许多年的货郎,怎么着也该攒下点银钱来。无奈,此人委实太大方了,东西价钱低不说,遇上个谁家一时不凑手拿不出钱来,他还肯佘与人。倘是个孤老贫媪,他索性送与人家,不要钱了。
这般大方,没饿死他已算是老天保佑了。
枣丫与他倒熟,偶尔也会开几句玩笑。只是从未料到,货郎不晓得从哪儿听了风,竟急急忙忙地来求亲,险将枣丫一张脸羞成了大红枣。
且不说枣丫爹如何为难货郎,但就桂娘就乐得不行。她抱着儿子宝儿,嘻嘻笑道:“穷鬼配穷丫头,倒也是一出好戏。咱们且一旁瞧着乐,看你爹怎么收拾那几个!”
枣丫爹原以为一句“没陪嫁”就能将货郎吓走。岂料,货郎压根儿无惧,“小子只慕大姑娘人品好,即便无一文陪嫁,也请洛翁将爱女相许。”
嘿!说话还文绉绉的!爱女——爱个屁!那个忤逆老子的混账!
货郎自是在枣丫爹这里没讨了好,悻悻然出门去。不曾想,还没走到村口,便给人截住了。
哎呦喂,是大姑娘枣丫诶!
枣丫板着个脸,肃容道:“怎地?这就想走了?”
货郎垂头丧气道:“你爹看不上我。”
“他又不嫁你,看不上你有甚打紧。”
货郎一听这话,立马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枣丫。他是为人忠厚,又不是傻,怎会听不出枣丫话里有话。
他惊喜中又带着紧张地问道“你可看得上我?”
“倘我娘同意,我便嫁你。”
哎呦,于这等旖旎的话题,枣丫依然端着副肃穆的表情。然,也不知怎地,货郎硬是自其中看出来不一样的感觉。
后来——
后来,枣丫就真的不带一文陪嫁地嫁给了穷货郎。
险没给她爹气死!!!
枣丫出嫁没多久,便随货郎在清水县开了个杂货铺子。本钱,自然是枣丫娘出的。货郎倒也明理,专门去衙门立了文书,将杂货铺子的五成红利留与丈母娘。
夫妻二人做事踏实,又肯吃苦,铺子生意一日好过一日。
半年后,枣丫怀孕,借着害喜厉害的理由,将娘与妹妹槐丫一并接到身边照护。
枣丫爹对这个原配早已是冷颜相向,觉着接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至于二闺女槐丫,跟她娘一样是个病秧子,啥事儿也做不了还得穿衣吃饭,委实是个银钱耗子。
走走走,一并走,走了就再别回来!
于是乎,货郎夫妇带着丈母娘连姨妹,一家甚是其乐融融。
娘与姐姐们过得舒心,空依自然心无牵挂。
先前留给娘的银钱只是她私房钱中的一小部分。虽则少,这点钱于庄户人家已是不菲。故而,空依也没敢大撒把——有时候,钱多是祸。
只是如今面临生死关坎,她便不免打起了小算盘。时至此刻,她还留作那些私房钱做甚呢?万一呜呼了,她岂非白担一回“银钱耙子”的美名?
于是,她便想着,索性将剩余的银钱,悉数交与娘。
有娘把着银钱,应该没什么不放心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