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酱、果子干(二)(1/2)
无相庵里的生活,清贫而枯燥。而这样的生活,在几罐果酱的滋润下,似乎多了些什么——即便依然清贫,但有了几份丰润;即便依然枯燥,但多了一缕鲜活。也许食物的魅力便在于此吧!或者如一缕清蕴的暖风,软化了世人冷硬的心房;或者如一股幽凉的山溪,宁静了世人躁动的神经。干枯因食物而饱满丰润,平淡因食物而摇曳生姿。总之,食物,尤其是美味的食物,总是以某种令人无法觉察的方式平缓而又坚定地改变着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中的所有生灵。
秋日的冬山,给与无相庵的馈赠岂止是几罐果酱。
在空秀的带领下,小尼姑又发现了不少野果树。那些果树三五一拨地长在向阳的山坡上,或者是低洼的山沟里,枝桠间缀满了各色宝石般美丽饱满的果实。三个小尼姑像解了线的风筝,扑进去就不肯出来。空秀甚是灵敏,嗖嗖几下爬上树,专挑大个的野果往背后的竹蒌里放。而另一边,空净和空依则在低矮的灌木丛前小心翼翼地绕过荆尖,采摘着酸刺果。
次日,是个绝好的大晴天。天上一丝云都没有,湛蓝湛蓝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融化了。而对于空依,这一天是个晒果子干的好日子!
七八个清洗过的竹篦干干净净,一丝水汽都没有。前一日摘下来的野果也已洗得洁净清透,一排排地码放在竹篦上。剔除了有虫眼、压伤或者过熟的果子,摆在竹篦上的个个漂亮得令人垂涎欲滴。空秀一边摆码着,一边不忘偷空向嘴里塞几个又大又甜的。
在秋天艳烈的日照下,野果里的水分一点一点消失,果子开始变色、缩水。原本如各色宝石般鲜艳的外表,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褪去,而将更加浓郁更加甜蜜的味道锁在渐渐干瘪的果皮里。果肉不再饱满而富有水分,但捏起来依然充满弹性。糖分渐渐渗出,在果皮上形成薄薄一层蜜色的胶壳,黏住了反复翻检的手,也黏住了嘴馋小尼姑的心。许多年后,空秀依然怀念这段充满着果香的甜蜜日子。彼时年迈的空秀,主持着一方香火鼎盛的尼庵,德高望重,严守戒律,却保留了喜爱甜食的嗜好。这嗜好,是从十三岁那年秋天开始,从一勺新鲜熬制的果酱和一把黏手的尚未彻底晾晒干透的果子干开始,伴随了她一生。
经过一周的连续晾晒,水灵灵的野果彻底换了模样,变成了其貌不扬的果子干,然而却保留了果子的甜美。更加丰厚的滋味和充满了嚼劲的口感,令上至无智师太,下至空秀的尼姑们颇为动容。无智师太将果子干切碎,浸在稀粥里。果子干吸取了粥里的水分,变得柔软;稀粥则因为果子干的馥郁而变得滋味悠长。至于空秀,则凭着一口年轻的好牙口连吃了好几把果子干,直至满口酸水泛滥,才不得不依依不舍地放下。
“师妹!你真是聪明能干!山上这么多野果,年年落在沟里,不知道糟烂掉了多少,如今遇上你,才算是弃暗投明了!”空秀又在“胡言乱语”了。
空秀灼热的眼神令空依有些羞涩,又颇有几分得意。上辈子的委屈和不得志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结,而这辈子,小师姐充满诚意的夸赞则令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空秀不再觉得夜晚的饥饿是那么痛苦难熬了。深夜里,她依然肚饿,饥火一把一把地燎着她的心。她翻个身,探手从枕头下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饼来。饼是荞麦做的,本应是又硬又涩难以下咽。可因为荞麦粉中掺了些果子酱,蒸饼时又嵌入了几块果子干,酸甜的滋味软化了荞麦饼粗糙的口感,吃起来颇为香甜。空秀如小老鼠般啃下一块饼,含在嘴里,一点一点濡软。荞麦饼渣咽入腹中,空秀长舒一口气,觉得好受多了。这是今早蒸的饼,她藏了一块带回来。不灵师姐看了她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荞麦饼渣含在嘴里,空秀的困意一点点战胜了饥饿感。她蜷了蜷腰身,将剩下的小半块荞麦饼抱在怀里,细细的鼾声起起伏伏响起来。
山夹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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