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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天涯夕望路不还 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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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魔界,穿回廊百曲,过琼阶千层,依次而立的宫殿深门紧闭,无尽长道蔓延向月华无所触及的方向,旋转着令人惶惶不安的死寂,没有身影,没有那仿佛踩在生命之外的脚步声。

砂袖被反剪双手绑在宫殿内数日,尝试过无数挣脱的方法,无一不是失败,终于,日复一日的焦躁与恐惧促使她丧失理智,疯狂辱骂尘寒,恨不能将她撕碎!

“数千年以来,你恨我不知感恩,恩将仇报,如今,你却成了你最厌恶的模样!吃里爬外,勾结外敌,捅皇一刀!哪样你没做过!当初不是恨不得要我去死吗?你怎么不先去死!还怕什么!你这个叛徒!”砂袖竭力怒骂,被冰锁勒到通红的脖子仿佛能滴出血来,倘若死亡能够洗去一身罪孽,她早已不愿苟活于世。

人类的一生不过匆匆百年,百年之后前缘尽归尘土,灵魂渡过忘川,走过奈何,饮下杯碗,再入轮回,如此往复循环,每一次刻骨铭心到最后点滴不剩,一世又一世的拥有,一世又一世的失去,而妖的寿命有多长?千年,万年,甚至更长久,历劫之后或飞灰湮灭,或继续漫长而枯燥的岁月,七百年前若非天地无序,又岂容那一张张容颜重现人间?如自己这般罪孽深重的妖,她从未想过能入轮回。

“砰!”

大门忽然被猛力撞开,迎面扑来的寒气冲散了她的歇斯底里,两人双双抬头,但见法光凌厉处,索细宫长发乱舞,双目凶煞嗜血,骇人至极。

“小心!”

尘寒冲口大喊间,索细宫掌风直袭砂袖,光芒大作之时,两人身上的冰锁俱被震碎,硬生生挨了一掌的砂袖化作狐狸真身,瞬间就窜出了大殿。

“啊!!!”索细宫吼叫着紧追其后,嗜血的眼神吓的尘寒朝两人离开的方向狂奔不止。

那一刻,几千年的记忆如潮涌至。

记得初次见到砂袖,南墓山草木葱郁,老树烈风,彼时天地安宁,三界平和,满山风物皆入那一双明眸善睐,惊艳了不知何人的一段枯乏年岁。

曾倾羡她的艳丽,她的勇敢,她的惊天动地,敢爱敢恨,也曾深刻的恨着她的妖艳,她的勇气,她所有拥有和失去的那些,千年朝夕相对,千年爱恨纠葛,千年弹指即倾,南墓依旧,沧海桑田。

尘寒站在门外,温热的鲜血迎头泼洒满身,你为什么还不去死?还在犹豫什么?还在牵挂什么?在怕什么?

眼泪匆匆滚落的瞬间,砂袖清瘦的身体在她面前慢慢滑下,跪倒在躺着影碎诗的那张床前,浅黄色的法光从她身体里一点点散去,尘寒知道,那是几千年的生命与点滴在流失。

他为她忍受过屈辱,放弃过霸业,前世含恨而终,今生为她舍弃过性命,抛却过仇恨,毁了妖界毁了自己,而这一刻,她与他只有一伸手的距离。

七百年前她狠心在他临死之前转身离去,七百年后她在他床前洒血舍命,他却不曾睁开眼。

既是宿命轮回,爱也好,恨也罢,早在相遇的那一刻便已溃不成军,互相成全,互相提防,到结束的这一刻,愿或不愿,甘或不甘,都只能互相放手,互相离去,哪怕你是多么的无法割舍。

“滴答……”

“滴答……”

“滴答……”

西流宫紧抓索细宫握剑的手,蓝夜与商无凭赶来时,一地鲜血横流。

“一尸两命。”两指按住砂袖的手腕,商无凭的脸色霎时苍白无比,蓝夜与西流宫惧是一惊,不约而同看向昏睡中的影碎诗,满屋静无人声,直到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魔宫。

“啊!”

“啊!”

尘寒重重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从那双惊恐的瞳孔中滚下,她用手捂住砂袖胸前的窟窿,看着血从指缝里源源不断的涌出,用尽了所有力气叫喊,凄厉哭声穿透了几千年光阴。

人世间,红尘辗转,爱恨成空,还有谁会记得她与他之间的故事,又有谁懂得妖的执着,妖的孤单。

没有人知道,也许在最后这一瞬间,她想起他曾卧在青山翠郁之地,烟波流泻,碧流如洗,只是他们,不再相逢。

世人皆道妖物无情,不知愿倾一命,但求顾盼。

西流宫将索细宫劈晕,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刺耳砸破了沉闷的安静,商无凭回过神,蹙眉道:“既知索细宫已疯魔,你应当禁止他自由走动,可知如今范下大错!”

这种教训口吻立即令蓝夜不快,碧瞳冷冷扫向他,“这里不是乱花山庄,本君的人轮不到你来训斥!”

砂袖一条命还不足以抵过言水宫的死,更无法消除他心底的恨,他可以对此无动于衷,但商无凭不能,道:“魔君以为幽冥慕隐不知妖界两女被囚魔界?随寒与他之间是何关系魔君亦心知肚明,他不来带人走,自是断定你不会动她,眼下,魔君是否已能预料到东窗事发之后他会有何动作?”

如今的魔界,根本不足以对抗幽冥界。

“你是担心本君敌不过他?还是怕他翻脸不认人不将扶挽音的去处告知你?多年来你的足智多谋诡计多端就只能在人后动动手脚?如今正面交锋,堂堂乱花之主竟然怕了?可笑!”蓝夜面露讥讽,言罢不再看他,似是怕污了眼,随手掐住尘寒的脖子,分毫无惧地上那具即将引发血流成河的尸体,“本君留你一命,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若坏本君之事,定叫你与影碎诗如她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落,法光将砂袖环绕,光芒碧如当年南墓,恍惚间,尘寒仿佛看到了那时张扬肆意的随寒,那时明朗的苍穹,安宁的岁月。

它们消失的太快,不过恍然一眨眼,过尽了时间,历尽了千帆,砂袖好似不曾来过这个世界,随着逐渐苍白的回忆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生时千般爱恨纠缠,散如晨曦一缕微光,尘寒听不到自己如何癫狂尖叫,如何眼泪如何汹涌,恨了千年,妒了千年,她的影子却原来一直都是初见的模样,烙在了当年的南墓山。

这一刻砂袖的离开没有人惋惜,没有人看见,唯有她哭泣,泪水像是要道尽这数千年的对错,不知干涸。

一夜风平浪静,幽冥界,三途河,凤倾泠立在孤灯旁,不远处那群仙魂红衣袂挨肩擦背,仿若天边燃烧的红云,慕奈兰背对她站着,紫缎勾勒出的背影日渐消瘦,却比女子还要曼妙,若是拿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专注地望着你,不知会要了多少人的命。

她一言不发的看着,神色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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