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无邪(1/2)
八月将尽,夜间的凉风吹散日间残留的余热,叶片草尖上已隐隐有些露水暗凝。养荣殿内,芸妃拨弄着手中的珈楠木佛珠,却无法摒除杂念,潜心颂佛。日间沈皇后亲临颐和宫准帝姬上书房的事,就像一颗石砾,掷入她平静无澜的心中。忧虑不安涟漪般一圈圈散开,许久也没有淡去的迹象。
敏姑姑立在芸妃身后哽咽道:“娘娘,帝姬已年过十岁却还未取名,皇上他,怕是早已忘记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了罢。”
见芸妃依旧无声默念着烦长的佛语,仿佛不曾听到她的话,敏姑姑又小声问道:“过几日殿下就要去书房,若太傅问起,殿下如何能答?”
芸妃暗叹一声,终是睁开眼淡淡道:“皆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我原却多有不信,如今,却已是看破这些虚景,不再抱有幻念。”说着,她放下手中的檀木念珠,眉目带忧:“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摸不透沈皇后的用意。他们若念着芜儿,为何不似其他皇嗣皆是六岁入书房,却是待到她十岁方派了沈皇后私下叫她去念书?”
北曜湛的为人性子,她比谁都清楚,他虽看似温煦儒雅性子随和,却实则是个外柔内刚坚毅不屈的人。凡是北曜湛认定了的事便不会再有改动,除非事关江山社稷朝野大局。在这一点上,自己和他倒是十分相似,也曾相互彼此认同。
“这……”敏姑姑也一时接不上话,只能安慰道:“许是因为那谣言,皇上一直不能释怀。但帝姬毕竟是圣上的女儿,沈皇后定是觉得不妥,劝了皇上,不能把她这么关在颐和宫一辈子啊。”
“芜儿这孩子一直呆在颐和宫里,不曾与外人接触,心性单纯如白纸。我怕她同后宫中那些善弄权术之人相处,终究是会吃亏的。”芸妃缓缓起身,才发现跪的太久双腿已是酸麻难耐,敏姑姑忙上前扶着芸妃,眉间不觉也染了愁意。
“可不是,殿下身旁又没有一个能护周全的人,出去指不定要吃多少苦……”说着,又要落泪。
“人各有命,我们也只能盼着她平安。我别无他求,唯愿她身处乱世能不沾染纤尘,一直如现在一般天真无邪的过下去……”芸妃缓缓挪到木椅旁坐下,自嘲的笑了笑:“名字就叫芜邪罢,他曾赐的一个芜字,我终究是舍不去。”
敏姑姑自然知道芸妃一直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结,她明白自己无力劝解,只能幽幽叹息不止。殿外夜色浓重,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格,倾泄在青砖地上,隐隐泛着一层青灰。
旦日,芜邪还未梳洗,芸妃便在敏姑姑的陪同下去往她所在的益偲斋。这是芸妃送她到益偲斋后第一次踏足,桂瑛不曾料到她会亲临,有些慌乱的换了热水供芜邪洗漱。在芸妃的注视下,她同敏姑姑一起伺候芜邪更衣梳发,恭敬的神态是芜邪不曾见过的谨慎细致。
芜邪任由她们摆弄着,直到一切妥当了,方才按着宫礼正身跪下,双手举于额前,缓缓俯身拜下:“儿臣给母妃请安。”稚气的小脸俱是认真。
芸妃细细打量芜邪的脸,那饱满红润的唇,小巧挺俏的瑶鼻,黛眉下嵌着一双灵动的眸子,既与北曜湛相似,却又很有些不同之处。在她的记忆中,北曜湛的眉是英挺飞扬的,但眼睛则一如女子般温煦沉静,不相熟的人若是见了,必然会觉得长了这样一双眉眼的人定是生性软弱,优柔寡断的。芜邪的唇倒是和北曜湛如出一辙,轮廓分明,而北曜湛的唇又是像极了早已仙逝的太后。她瞧着眼角有些湿润,不自知的伸手抚上了孩子的嘴。
“母妃?”芜邪不解的看着芸妃失神的诺嗫着什么,忍不住出声轻唤。
“嗯。”芸妃这才敛了神绪,她托起孩子细弱的手臂,引了坐在身边。又温柔的理了理芜邪因跪拜而微乱的衣领,这才道:“昨日的事我听说了,你是真的原意去书房读书吗?你若不愿去,母妃差人回了皇后便是。”
一出颐和宫,芜邪必定会被置于风口浪尖。芜邪一向聪慧,又颇有些才气,一个不受宠的帝姬忽然间崭露头角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在险恶的宫中不用想也知道。比起依着芜邪的性子将她置于危险中,芸妃宁愿一直把女儿囚禁在这幽静无争的颐和宫一辈子。
哪知芜邪听了不住摇头:“不,儿臣想去。”
芸妃似是料到她会这么说,又温和的问道:“你为何想去,难道母妃与茗淑仪所教授的不好么?”
“不是母妃与茗母妃教的不好,只是……”芜邪犹豫了一下,见母妃神色温柔,又鼓起勇气道:“只是,父皇从不曾来看芜儿,芜儿便想着如能如了颐和宫,勤恳读书,有一日定能见到父皇,母妃不愿让儿臣去么?”这是她第一次在芸妃面前这么直白的吐露对父亲的渴望,却又害怕芸妃指责,一双大眼睛躲闪着不敢与母亲对视。
芸妃的父亲原是江南盐商,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生意,很少有时间陪伴年幼的她。是以她特别期盼年关,因为只有除夕,父亲才能忙中偷闲整日留在家里陪自己和母亲。对芜邪心中渴望得到父亲疼爱的心情,她也曾感同身受。她知道自己无法劝芜邪打消去书房的念头,便严肃道:“你若去书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需得谨记,万万不可做些出挑卖弄之举,企图与他人一争荣宠。”
听了芸妃的话,芜邪像刑犯得了特赦般,雀跃的仰起小脸应道:“儿臣不争,不与他们争,儿臣什么都听母妃的。”说完扭动着瘦的小身子钻入芸妃怀里,撒娇的环住母亲纤细的腰身。
三日后的清晨,果然有一个内监掌着灯来接她,一同前来还有个容貌清秀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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