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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南宫太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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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于君前七步颔首驻足,一如往日环拱而立,长揖到底,“拜见君上!”

来人一身风尘仆仆,面目黢黑,眉弓张隆,眼窝深陷,颧骨凸出,下颌削极。八尺有余的一副体魄,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宽大的夹袄挂在身上,摇摇晃晃,四面招风,若不是双眼仍旧清明烁亮,通达机敏,与记忆之中一般无二,嬴政几乎要以为这人是生了一场大病。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那双惯握刀笔的手上,那里遍布伤痕,丑陋不堪,劈裂的指甲缝隙之中还藏着未能洗净的泥土和血污,修长匀称的指节间疮皮干裂处处冻伤。原已理清繁思乱绪,但此时无数困惑不解,矛盾猜忌却又纷纷卷土重来,为君王者,不吝权谋,不费心计,唯独死而复生,快力乱神,难于外道,更何况眼前之人,谦卑若斯,赤诚若斯……还是说他错就错在太过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或许,既然今日之嬴政,已非昨日之嬴政,又如何强求明日之李斯,也似这般公而忘私,劳而无怨?于是话到嘴边,也只一句,“先生受累了。”

李斯微微一愣,长眉舒展,“君上折杀臣下,修渠事关稼穑,乃秦国眼下之头等大事,郑国老令尚且身先士卒,李斯身为河渠吏安敢不竭尽心力,况开渠通水实承百姓之力,振奋民心更赖君上之功,李斯不过尽臣子本分。”

“嬴政欲以秦国相印奉先生,先生意下如何?”嬴政微微笑道。初为丞相舍人,后为御前郎官,继之拜为长史,其后又称客卿,李斯之才力,他心知肚明,然除旧布新,兴国改良之途,步履维艰,李斯这个客卿,一做就是二十七年。拜相一事,从前的嬴政或许还会顾忌许多,如今或早或晚,左右不过多些麻烦罢了。

李斯虽不明君王何意,却也认认真真思虑良久,几番考量后,前趋一步,朝向座上拱手一拜,“君上,十年之内,李斯端不得秦国相印,但是十年之后,臣下相信,君上会将这天下的相印,送到李斯手上。”

冬去春来,风和日丽,难得秦王老爹给他放个大假,信步走了半晌,秦湛指着远处极偏僻的一处园林庭院问向身后的人,“那是什么地方?”

期泽面上有些尴尬,半晌低低回了句,“咸阳南宫,赵太后现居于此。”

秦湛愣了一瞬,宫中从来无人提起,他都险些要忘了赵姬的存在,同为男人,他能理解秦王爹的心情,这般奇耻大辱,古往今来,独此一桩。原想掉头便走,却又鬼使神差抬脚朝南宫走去。

期泽拦之不及,很是难堪地道,“公子可是要进南宫?”

“你回去吧,我去看看祖母。”说罢,秦湛便大步朝庭中走去。

园林修建得极是漂亮,亭台水榭,绿柳佳池,只是格外冷清,侍者寥寥,直到秦湛走到内苑门厅前才被人发觉。想是如今身份今非昔比,侍人们举止间也多了几分谨慎与恭敬。

看着手执竹杖被侍女搀扶着走到外厅的妇人,秦湛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追求爱和欢娱是女人的权力,在民风奔放的秦国,赵姬的作为本无可厚非,可她错就错在忘了自己的身份,养个面首没什么,以太后之尊为一个伪阉人生育子嗣,还纵容对方谋夺君位,秦湛从前每每读到这段历史,都觉得这个女人疯了。

许是从不会有外人过来,对方也就连妆容都未曾打理,面前的妇人尚不到知天命的年岁,已然两鬓斑白,容颜灰败。秦湛不是女人,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为何会不顾一切地选择堕落,如果是为了报复,那么她已然成功了,成功地毁掉了这世上最出色的两个男人,一代巨商吕不韦,因为这桩丑闻,被逼自尽,睥睨天下的秦王,也因为她,背上了一生都难以洗去的污点。秦湛没有立场去为任何人抱不平,她这样可恨难道就没有可怜之处吗?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在对爱情最懵懂的时刻,被心爱的男人当做工具一样送到另外一个人身边。她命运坎坷的丈夫,在为了王位苦心经营的岁月里,又给过她多少该有的爱护,她甚至还没学会如何做一个妻子,便已经成为了一个母亲,甚至还没来得及适应一个母亲的角色,已经成了大秦高高在上的太后,这一切难道不可悲吗?

秦湛摒去心头杂念,还是对这个长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对方笑着叫人将他搀扶起来,“几个月不来看祖母,还学会这一通讨人厌的礼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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