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要命还是要脸(1/2)
心理学家说,如果对视两秒,就说明两人之间存在好感,对视三秒,则可能情愫暗生,对视四秒,表明感情深厚,对视五秒以上,可以直接结婚。这些神理论,他向来不信,但偏偏碰上一只总喜欢直勾勾盯着别人看的花孔雀,第一秒的时候,他觉得这人又粗暴又糟糕,第二秒的时候,他感到对方也许有话要讲,第三秒的时候,他发现孔雀原来有双好看至极的眼睛,第四秒的时候,他看到那双瞳孔中有他的影子,而影子的眼睛里,映着他正凝视的人,第五秒的时候,压在脸上的剑鞘刚好撤力移开,于是重又找回呼吸的人同时也紧跟着找回了当机的理智,力气这么大,其实只是想把他这张五官分明的脸擀成倭瓜才对吧?
车马一阵颠簸,由平地转入山道,女娲山地势险要,峦嶂重崖,峰峙岭峭,巨木森森,沧海桑田之前,它是今日模样,沧海桑田以后,此山名为太行。秦湛摸着面上被缠绕在剑鞘上粗陋至极的雕花硌出的印子,看着卫无疾提着那柄“大秦军工厂”统一锻造,批量生产,毫无式样,质量一般,low得不像话的青铜剑,跨下马车,又反手紧紧扣上车门,一时心中郁郁,老天爷行行好,再下一场流星雨,赐他几样好东西,好歹姓卫的也是秦国的脸面,没件趁手的兵器,那也是会贻笑六国的。
烈日当头,天气好得不像话,并没有电视剧里那些诓人的浮夸特效,即便来了敌人,也没能把太阳吓得躲到云后,更没能召来只云片雨,甚至连风也跟一刻钟前一样和煦安静。秦湛掀开车帘,眺向树影之间忽隐忽现的不速之客,目光倏得一沉,窄袖短衣,长裤胡靴,腰横丧带,肩盘鸷鸟,黥面刺红,身手敏捷,迅疾如风,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居然遇到赵国俑卒……
每一位君王都会为自己保留一支奇兵,傍身卫护,诛除异己,随殡守灵。他们陪伴君王,从生到死,忠诚与本领,缺一不可。他只听说过,赵之俑卒,其人肖似石俑,无思无识,随君摆布,如臂使指,所向无敌。
他看着四周横剑在前,将马车紧紧围在中央的骑士,随行的锐士个个年轻而又忠诚,每一代黑鹰令长都会以最严苛的方式将他们一手训练出来,然后又会为他们每一个人找到最恰当的理由令其心甘情愿牺牲赴死,秦之锐士,赵之俑卒,虽然他很好奇,究竟谁更胜一筹,只可惜却没有魄力放手一赌,更何况,来敌数量远过于己。
山路崎岖狭窄,岭间少有行人的小径更是坎坷难行,男人抓着路边旁逸斜出长满乱刺的藤枝野蔓,费力攀爬,护在男人身后的赵卒一脸忧心道,“君勿急切,公子嘉探得秦人踪迹,已入山拦截,此番绝对不会放走一个,定当为先公报仇雪恨!”
赵成拄着手里焦黄的竹杖,脚下一刻未停,口中溢出两声磨骨一般阴沉冷郁的喈笑,僵硬的五官森森凛凛犹如寒铁浇铸,“区区几个秦人斩尽杀绝便能解我心头之恨吗!报仇雪恨?说得容易,秦国不亡,此仇何时能报!此恨何日能雪!”满山寂静,唯有一腔终天之恨,其哀也,凄凄足令群山恸毁,其怒也,恚然而使仙神变色。兵卒见状,也不再多作劝说,秦赵血债累累,非一人一命,可抵还也,王孙公子,沦为荒山草寇,广厦宫宇,昨日尚还徜徉其间,如今唯有野冢孤坟可为栖身之所,案上无数珍馐玉食,眨眼间全数换做了蛇虫鼠蚁,太多赵人衔悲茹恨,可恨得究竟是兵连祸结,亡国破家,还是往日荣华,都成过眼烟云,想来谁也说不清楚。
时间倒回一刻钟前,赵人刚发一箭,秦人一行尚未来及列阵迎击便被自家主子一声阴阳怪气歇斯底里似哭似笑还响彻山岭的哀嚎给吓软了双腿。
连滚带爬摔出车厢的人,扯着一口不很地道的韩腔捶胸顿足跪地长揖告祷道,“苍天无眼!襄助暴秦!拦我去路!大意亡韩耶!韩子——贞,入秦十三载,方脱囚笼!又入虎口!身无财帛,国无封地,一副残躯亦要就戮于荒岭之上耶!秦人不戮,而戮于骨肉!外敌不杀,而杀子同袍!呜呼!乱世当前,大道难行也!今绝命之书未呈我王,韩贞死不瞑目啊!”
隐在密林之中的鬼影,放松了手中的强弩,不约而同望向为首的男人,“公子,来的似是韩人。”
赵嘉面上有些犹豫,韩国的确有个公子贞,掐指一算,入秦为质的确也已一十三载,只是未曾听闻秦国送返的消息,可他与手下方才受过韩国恩惠,若是当真杀错,恐怕有伤盟友之谊,再者,听其所言,仿佛是真有讯信要送往韩国,若是有关两国战事,倒真是十万火急。
思及此,赵嘉正要迈步露脸,却被手下人拦住,其人规劝道,“公子莫要大意,当心有诈。”
赵嘉摇摇头,“秦人之众几何,汝之众几何,赵之俑卒,莫非连几个秦人也对付不了?”对方闻言,急忙正整神色,退至一旁,不再多说。
秦湛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扫向被一众悍卒持弓带剑护在中央的男人,嘴里唱大戏一般的嚎哭也跟着戛然而止、秦之卫士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个个一脸茫然,手足无措望向自家首领,却见对方只是轻轻摇头,递来一个待命的讯号,众人便也勉强维持着一个护卫的姿态暂且按兵不动。
“你果然是韩公子贞?”
面前人提袖抹掉颊上泪水,冷冷一笑,大义凛然,慷慨应道,“贞不语与盗匪,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赵嘉微微一愣,方才临死掩面大哭,实叫人心生鄙薄,如今开言倒见几分意气,为质为奴十三载犹有君子之风,却是他心中轻慢了,“我非盗贼,赵之遗民尔,秦赵血仇,不能不报,彼之一行,衣秦衣,带秦剑,吾何能信子?”
只见对方眼睑轻阖,脸上再度滚下两行泪水,怅然一笑,顾盼凄惶,竟于无声处流露出百般苦楚,叫人感之亦不觉悲从中来,“幼时入秦,独困深宫,乡音已改,容颜再变,不衣秦衣,不带秦剑,如何出得秦国?莫说汝之不信我,怕是韩人亦难信我,罢罢罢,若非王叔非以命相托,救我遁出秦国,贞也不当苟活于世。”
赵嘉一时陷入两难,初见嚎啕,实是难听,正眼相看,竟觉其人如风临玉树,除却两眼通红,并无半分狈乱之态,那张极是年轻英朗的容貌,反倒似渺渺烟霞拂吹明玉般夺人眼目,诸般言辞挚诚恳切,叫人甚难相疑,但不论话语如何动听,终究空而不实,未及决断又听那人接着道,“汝乃赵氏,何以为证?我一路行来,秦人围追堵截,九死一生方入韩地,未知子非秦间尔?”
听闻对方怀疑自己是秦人细作,赵嘉一时面色泛冷,厉声斥责道,“子何辱我耶!非人之语,勿当再言!”
秦湛眉梢一挑,心中暗骂,对敌人说人话,那他不马上就成鬼了?心思虽已跑脱了八万丈,脸上却分毫不露,一个角色,如何才能动人,他最是清楚。处在韩贞的位置上,哀而不伤,悲而不乱,愤而不狂,怒而不嗔,再加上一点点为求大义虽死无悔的圣母情怀,即便艺术层面上,人物可能仍不够饱满深刻,却足以博得观众最大的好感,如果对方是女人,也许还能用上这张脸。更何况,男人撒泼,撒好了叫长歌当泣,技术上说到底也跑不脱一哭二闹三上吊,哭好了,眼红泪落,气息犹稳,能博取同情,却不至于败坏形象,令人生厌。闹好了,无理亦可事成。再不济,以死相挟,也能万古流芳的,同样大有人在。
眼见他沉默不语,赵嘉的戒心虽已降低几分,却仍不能定夺,只得再行训问道,“秦人追截汝等,又是为何?”
秦湛双眼微眯,面上露出几分讽刺之色,“还说子非秦间?实话告诉你,你要的东西早已分道送归韩都,韩贞一行,不过障眼之法,可怜秦人蠢如犬彘,与我徒废周旋,想必五国联军已在路上,秦王想做天下之主,没那么容易!韩贞使命既遂,自当追随先王而去,不劳旁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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