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2)
翌晨,中年妇人醒来的时间比平常更早。她打定主意想为暂留宿于家中的年轻女孩准备一顿丰盛美味的早饭。虽然年轻女孩看起来骨瘦如柴营养不良,实际上全身都是肌肉,体脂率低得可怕。
木下朝果看了看睡在身旁的老伴。木下家的子女们都已经成年并且成家,可能逢年过节、久久才带着孙儿回老家一趟。对中年妇人来说,等于失去了一直以来作为生活重心的孩子后,也只能将所有心力和精神都投入工作;一边等待退休的那一天到来、一边规划退休后的生活。
黑河守的年纪还比木下夫妻那些已经结婚生子的儿女们更小,老人家不知不觉就把她当成了女儿看待。虽然这只别扭倔强的娃儿不会什么撒娇的功夫、也没半点撒娇的才能,嘴不甜又不讨喜;然而倒是挺乖巧听话、懂礼貌,本事也不错。
木下朝果在主卧室旁边的浴室盥洗完毕,一面思考着等等能做些什么小菜,一面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得先把小姑娘叫起床才行,不知道她是不是还睡着、会不会赖床……
在逐渐接近另一间浴室的时候,中年妇人看见门是关着的,从里头传出阵阵的冲水声。冲水声和冲水声之间并非连续,而是会出现几秒钟的短暂间隔。
这么早?该不会……
木下朝果停在浴室门前,敲了敲门板。「……阿守,是妳在里面吗?」有点傻的问题。原本的木下家就只住着老夫妻两人;既然使用者既非夫也非妻,那就只能是第三名外来客了。
冲水声暂时停止。等了几秒钟,门板才缓缓拉开。
中年妇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阿守,妳在做什么啊?」
门后的黑河守还穿着昨晚就寝用的单件和服;不过,她目前是处于浑身湿透的状态,前发服贴着额头,发稍还在滴水。
木下朝果见她后退了两三步,接着突然扑通一声、双膝往下跪,上身平贴于地面,双手呈完美的八字型摆在头颅前方;又是二话不说先行一记毕恭毕敬的标准跪拜礼。吓得老人家身子猛往后弹,差点和墙壁撞个正着。
「妳不要这样、别老是行这么大的礼呀!」中年妇人赶紧蹲下身、要将她扶起来,「真是,搞得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会折寿……」情急之下,也没空注意年轻女子藏在衣袖里的左手、从掌中央到第一指关节前包着一层绷带。
「……这是早礼。」黑河守维持着前额贴地的跪拜姿势,就这样过了几秒钟。「每天都要做,已经习惯了。」
「每天?妳究竟是要拜什么人?妳家里有这种需要妳行如此大礼的对象吗?」费了好一番功夫,木下朝果总算是把她和地砖紧密相黏的额头拔开、将她整个人抓起。
被问话的那方没吭声,只是轻轻点头。貌似没透露更多讯息的意愿。
「既然是妳家的事,我们外人也不好过问。」木下朝果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但是,妳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弄得全身湿漉漉的?而且还是用冷水,至少也用点热水吧。这么一大清早的……不怕会着凉吗?」中年妇人眼光越过年轻女孩,盛有一半清水的木盆还摆在地上。原来是用那东西舀水冲洗,怪不得声音会停停顿顿。
「……我在做『净身仪式』。」
「净、净身仪式?」木下朝果的眼睛和嘴巴都愈张愈大。
「这是一种叫作『水垢离』的净身仪式,我每天早上固定要做的。」黑河守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本来我都是在院子里做,因为可以直接从井里打水上来、在井旁边就可以冲……但是,因为这里的庭院只有池塘、没有井,不可能从池塘舀水上来,我也不想弄湿草皮,所以想说就在浴室……」滔滔不绝又语气死板的一大段话,倒比较像是在说明给自己听。
井?打水?净身仪式?
这种脱离现代社会路线的用语是怎么回事?这孩子究竟过着怎样的居家生活?应该说她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中年妇人的眼角和嘴角都剧烈痉挛着。尽管对方所言大概句句属实,妇人却有种意欲发笑的冲动。
见长辈毫无反应,黑河又继续道:「如果护士长不允许的话,我可以暂停几天……」
「不、没关系,反正就像是冲冲水而已嘛!而且是在浴室里、弄得再怎么湿都不怕,妳就尽量做吧!」木下朝果将对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湿透的单薄衣料完全贴在肌肤表面,窈窕玲珑的身形曲线毕露。「但是,妳可不要这样子就走出来啊。别忘了我家这个老头、不要让他撞见了。虽然他还在睡。」妇人用玩笑般的语气调侃道。
「放心,我不会。」语毕,黑河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中年妇人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女孩额前的浏海。「冲完以后就赶快出来吧。妳的头发这么长,想处理到全干需要一点时间吧,小心不要感冒了。我去准备早餐。好了以后就快来吃饭。」
黑河点点头,然后再度掩上门扉。
「净身仪式……?」中年妇人歪了歪脑袋,从门前走离。口中喃喃自语。「难不成,她家是神社或是寺庙……」
当黑河守整装完毕、背着背包走进起居室时,木下朝果还在忙着将一迭迭小菜端到桌上。
「阿守,妳帮我把早报拿进来好吗?就在信箱那里。」中年妇人头也没回地交代道。
黑河听命移动到架设在大门旁边的信箱前,一份卷成筒状的报纸就插在金属信箱的开口中。她捏住报纸的末端,想也没想便直接一抽。
「啪啦!」几声,薄薄的油墨纸因为沾了晨露而变得脆弱许多,不仅被扯皱、更被扯破了几道口子。
「啊、糟糕了……」
黑河瞪着那份瞬间变成破烂废纸的早报,暗骂自己粗心大意;眼角余光冷不防扫到一小团黑黑的影子。
一只黑猫就蹲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牠的一只耳朵缺了一小角,双眼是美丽的碧绿色,宛如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黑猫的两边嘴角呈稍稍上扬的状态,貌似正在微笑。身后的长尾巴摇摆不定。
黑河守瞄了黑猫一眼,旋即走回屋子玄关。
黑猫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入屋子、关上拉门。
之后,来到餐桌旁的木下老先生拿着那份早报朗声大笑。
这欢乐的反应倒是出乎年轻女孩的意料之外。她本来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并且要行磕头礼赔罪了说。
「老头子,你也稍微节制一点、不要再笑了。都把阿守笑得不好意思了。」
餐桌就摆在起居室的榻榻米上。黑河守跪坐在充当餐桌的矮四脚桌边,对中年人没来由的大笑感到不明所以。其实她心里完全没半分不好意思什么的情怀,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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