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来吧(1/2)
华景烁呆愣地看过去,少年统领白得泛蓝的眼珠里,红棕色的虹膜像一扇明亮的镜子,映出他的头部。少年张了张嘴,他却什么也没听到,只在眩晕的失重感中,看到对方臭烘烘的脸色。
身后的触感更加柔软,华景烁伸手划过,是他家里的床单。他睁开眼,昨晚睡得迷糊,窗帘没拉。清晨的光从窗外泻进来,葱翠的枝叶抵在窗上。
熟悉的恶心感开始了日常的作妖,华景烁神色不变地完成了每日一吐。昨晚吃了什么来着?不记得了。拉开碗橱,看着里头的几包泡面,摸摸肚子叹口气,还是换了身衣服揣起钱包往外走。
除了去实验室,华景烁已经很久没有在学校里晃过了。他慢悠悠走到了食堂,点了馒头和豆浆,身旁有人端着面边说边笑走过,油油的面汤里肉味飘得比电吹风下的洗发水味儿还远。
华景烁肚子“咕”地响了一声,又拿了两个鸡蛋,才坐到窗边开始自己的早餐。
“喂,阿景!”
没吃两口,就有个风风火火的身影闯进了视线。那人穿着收口的卫衣,随着走动,卫衣鼓起,整个人像穿着游乐园的玩偶服,圆圆的。他提着一大袋肉包子,边大步走来边朝华景烁挥手。
兴许是这食堂的一抹异色,他的回头率有些高。华景烁转头喝了口豆浆,把笑容憋进嘴里。
这人是他从小到大的挚友,叶余。叶余也在这学校里读博,他俩比起来显然叶余要更像一个学生。
“得了得了,你那傻笑老子八百年前就看到了,藏什么藏?”叶余看到华景烁的动作,老不客气地翻个白眼,大爷似的跨坐在椅子上,将包子扔桌上,“你这家伙没人影快半个月了吧?这回来食堂是快干完事儿了?”
叶余对他的行踪一向清楚得很,今儿个倒是凑巧在食堂碰到了。华景烁点头,将南研所的事儿解释了一番。
“你老板不错啊。”叶余从桌上顺走一个馒头,啃了几口,评价道。
华景烁朝他那大袋包子抬抬下巴:“你那不吃?”
“吃屁,”叶余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那都是给一群小师妹买的,买就算了,还不好意思收钱,这破事儿。”他突然反应过来,给了华景烁一个爆栗,“嘿,半月不见长胆儿了啊,你当我大胃王吗?”
“大胃王先生艳福不浅呐。”
两人玩笑了几句,说起近来的事。叶余前头本硕连读,比华景烁少读了一年,现在是博三,按理说博导收学生收得都比较少,一年一两个,前有师兄姐带着,也不太耽搁自己的研究工作。
叶余的导师本也是这样的,到叶余前头,也就两师兄一师姐,可这两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连续收了一堆妹子。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叶余每天耳边十来只鸟叽叽喳喳,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导师年纪不大,据说当年得到博导资格时还破了学校的年龄下限记录。叶余本以为是这光棍老板为老不尊准备干点啥事,万万没想到,人家对豺狼不感兴趣,倒对月老这职位感兴趣得很。
“咱们研究历史的,常年呆旮旯角落里头。老师看你平时性子外向,怕你寂寞了不是?给你收几个小师妹,好好把握机会啊年轻人。”自己还是个老光棍的老板一脸爱情导师的模样,拍拍叶余的肩膀,笑得好生和谐,完美符合当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叶余:“……”
老子要掀桌了!
新一届小师妹入学来短短半年,成功把叶余“被奴隶”,整天支使着,原本带得礼礼貌貌的旧师妹们也被传染,叶余身为大师兄明面上不好说什么,心里烦到抓狂。
“再这样下去,管他什么同门之谊,老子不是撕破脸就是换导师。”叶余抹了把辛酸泪,凶神恶煞地看着无辜的包子们。
华景烁怜悯地按了按他脑门顶上蓬松的短发,换来叶余迁怒的瞪视。
“你这叫什么来着?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叶余叹道,看看时间发现不早了,几下啃完馒头,走前又想起什么,“阿景,下午我回院里头去,连江叔叔生日,你去不?”
华景烁愣了愣,划开屏幕看了下日子,眼里闪过懊恼,最终还是摇头:“这几天都有事,你替我道声不是。”说完踢踢叶余的脚,给自己的话打重点标识。
叶余“啊”了声,拎着袋子站起身来:“好吧好吧,我一只狗,在院头来来回回犹豫着走。”
“滚吧你。”华景烁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叶余笑嘻嘻地拍拍臀,挥手走了。
“回见啊!”
华景烁吃完早餐,揣瓶矿泉水,去了实验室。实验室在学校的西边,挺偏僻的一个角落,毕竟是化学相关,辐射和毒性都说不准。
三片小树林围着实验大楼,前面是宽阔的草坪。冬春季节阳光充足的时候,会被附近的居民当成野餐营地,支起一个个小帐篷,铺开一张张草地垫,将人少气薄的西校区烘得暖意十足。
现在还早,可是这边已经有零星的七彩垫子铺好了。华景烁扫过那些热火朝天的群众,没多停留,钻进了大楼。
大门像是个透明的围墙,隔绝了门外的青草气息,隐约有股莫名的药味儿飘在空气里。胸口有些发闷,华景烁到门口吸了一大口气,缓缓,上楼了。
药化合成的实验室在三楼,导师王长江在室二,虽然在和业界大佬合作,但初步的选材和提炼依然是以自己为主。室内有五六个人在埋头苦干,导师此时正戴着口罩,凑近了观察试管里的化学反应。听到敲门声,他极快地抬头扫了眼,又低下头去:“小华来了?进来吧,等我一下。”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导师记录好了反应过程和结果,摘下口罩和手套,才来得及招呼华同学:“你的通知书在我包里,资料你等会儿找田雪。对了,既然下周要去南研所,这周我整理个书单给你。你这周就先看孟老先生的《药用笔谈》吧。”
华景烁点头,拆了个一次性口罩戴上,从挂钩上取下公文包递给老师。正待说话,实验室里传出仪器碰碎的清脆声响,一股刺鼻的试剂味儿随着声音也传到这边。
导师皱了皱眉,朝那儿喊:“怎么回事?”
“抱歉抱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慌忙答道,赶紧处理掉碎片,又将桌面打扫干净。
导师脸色稍霁,回头继续要和学生吩咐事情,却发现自家学生的脸色不太对。俊逸的脸上惨白一片,嘴唇也在肉眼可见地发抖。
“小华?”
他叫了声,没等来学生的答案。华景烁把公文包塞到导师怀里,眼睛抱歉地眨了眨,也不管导师是否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转身风似的跑了出去,一时间,安静的实验大楼,哒哒的奔跑声和回响交错成了数重奏。
耳边风呼呼地响,前面卫生间的绿色标识像是根救命稻草。华景烁没来得及看标签,直接钻进去,哇地吐了。一浪接着一浪的翻涌浪花般拍打着他,早上吃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从身体里回到外面,只是尸体变得零零碎碎。
半晌,大概胃里除了胃酸实在找不出其他东西,呕吐才慢慢停止。华景烁按下水箱顶上的按钮,哗哗的流水声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坑里的残迹,像是醒了一场瑰丽无比的梦境。
华景烁整理干净自己,出去的时候恰巧碰上师姐田雪。瘦瘦高高一个姑娘,脑后扎着大马尾,系了根天青的发带,低头仔仔细细地洗着手。他和田雪不太熟,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沉默下来。
倒是田雪抬头打量他,过会儿,用很平常的声音问他:“你还好吧?”
“啊?”华景烁疑惑地看她。
“嗯,刚才我一直在这儿,听到你……”她停顿了一下,擦手,“不过实验室的味道是挺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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