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难不死(2/2)
想到这,宗意霍然睁眼。
眼前是一片苍郁到近乎沉淀凝固的绿,交缠错节的大树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竟凭借枝丫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蓬顶。阳光从蓬顶中细细碎碎透过来,像是点点碎金在眼前飘飞,她几乎能看见那跳跃的光斑在空中扭起了腰。
宗意呆了好久,久到方才那贱兮兮的东西又凑到脸边。她这次反应极快,一把抓了下来——抓了一手心的狗尾巴草。
宗意怒视贼人。
那害得她坠崖落江的罪魁祸首此刻全然没有中毒的迹象,从身体上泛到脸颊的青紫已然消失无踪,宗意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仔细看去,他的眼下却围了一圈不太显然的阴影,眼神也不复初见时的睥睨无双,反而带了些颓靡的疲惫。
步陈抱着荒沉靠着树坐在一旁,正薅着狗尾巴草逗宗意。
步陈:“别捏坏了,草木有灵,杀生不祥,人要学会积德。”
宗意一把将手里的草叶全扔到了步陈脑袋上。
宗意:“还你,愿你行善积德长命万年,修炼成一只顶着狗尾巴草的大王八!”
哎哟,看来是真生气了。
步陈好声劝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我们回家去,我便应你所言,在家门口修个翡翠的王八镇宅,也算全了我们今日的万幸。”
回家?回哪门子的家?她家在现代呢!
宗意根本不想理这个满口跑火车、顺坡就下驴的“大梁明玉颜”。于他所言,今日若能活着出去,这“明玉”颜要变成“翡翠”颜了,还是个要等千万年才能成事的翡翠王八颜。
宗意打量四周,此处应是虬龙江的拐角处,咆哮的江水奔涌而过,惊涛拍岸般卷着怒火腾腾狂奔,但奔到此处后又不得不减缓冲势,须臾间从杀伐果断的将军变成了小家碧玉的闺阁小姐,水势缓慢轻柔。他们应是被江水冲到了此地,正赶上这里树木繁茂,乱枝不甘寂寞越过界去,侧着头看几乎要将江水都截断。而他们被温婉的江水推着挂到树杈上,才不至于溺死在虬龙江里。
可此地虽说枝繁叶茂,旁边的树杈上还大恩大德地挂了几个熟透的野果子,想必是不会被轻易饿死。但他们谁也不知被江水冲了多久,又冲到何地,想要赶回金乌城去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宗意对着步陈伸出手去:“喂,把荒沉给我。”
自从被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帝师拉下水后,她就对他没了好感。曾经一腔的忌讳和尊重都被他亲手掐死在画着妖娆美人的屏风上,那盘旋笼罩着西陵城的传奇人物在她看来不过就是个软脚色坯。大梁能奉此人为帝师,想必那皇帝也定不是什么能见人的好玩意,怪不得大宣和大苍都隐隐有了想要以身试险的念想。
步陈挑了挑足以倾国的眉毛,一声没吭地将荒沉抬了起来。但宗意一手接过的时候,这颇为无耻的帝师竟然趁机在她手心挠了挠,像逗猫似的又对她眨眨眼。
宗意当着帝师的面,冲着江水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步陈:“……”
宗意用荒沉的鞘戳了戳步陈的腿,问:“喂,你之前是不是中毒了?是不是那个贼眉鼠眼满脸不怀好意的吴桐副将干的?还是……”
还是你的浮屠铁骑已经彻底变成了他人的亲卫?
步陈仰着头,那束于玉冠的长发此刻早已散了,玉冠不见踪影,长发被水泡了许久,粘在衣衫上,还挂了两绺水草。但气质却仍是高不可攀的仙人之姿,像是刚从江里爬出来的江神。
步陈道:“我当时站在你身后,若是离远的人下手,想必中途就会被人拦下。吴桐离我最近,他若下手我定然来不及反抗。他跟随我多年,从北疆一路跟随到西陵,几乎将大梁的疆域都走遍。我对他从不避讳,谁知纵然是养熟的狼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嗜血本性,终究还是被反咬一口。别说,还真挺疼的。”
他摸了摸肩膀,那里曾经被吴桐用毒针所伤。毒素极强,瞬间蔓延到心口。但步陈反应极快,将内力尽数调至胸口护住血脉,似是牢房般将毒关在了体内。而他却终因内力逆反,一时昏厥坠入悬崖。
谁知天意难测,坠崖这种事也能买一送一,两人落入此番境地,他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宗意却不为所动,仍是打量着他的脸色:“那毒怎么样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吴桐既然敢出手伤步陈,便是下了你死我活的决心。所下之毒定然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迷魂药,想必不是见血封喉,就是五步必倒。但见着步陈此刻还能拿着狗尾巴草逗她玩,她又有点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中毒了。
宗意忽然想起在地道里的时候,步陈曾似是而非地看着吴桐。说不定,他当时便起了防范之心,中毒只是做做样子?
步陈忍不住抿唇一笑:“好啊!你抱我去。我腿麻,起不来!”
宗意扭头便走。
她刚才真是中邪了,居然会担心这见鬼的帝师,怕他起了身子便被毒死在原地!宗意此刻只觉自己便是那个被钓鱼翁盖住的浴池美女,胸大无脑,心里一股无名火登时便将她心底所有的担忧烧个一空。
管他去死!
脚步声渐渐远去,宗意怒气冲冲,刻意将脚步踏地砰砰响,纵然是踩在柔软的泥地里都能踏出巨兽般深刻的脚印,可见是被步陈气到神志不清。
听着脚步声没了,琢磨着宗意应该是已走远了。步陈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活动一下僵硬的身子。他下半边身子麻木到几乎没了知觉,若非方才宗意用荒沉用力一戳,疼痛顺着腿骨爬满全身,他都要以为自己已经瘫了。
步陈扭头看向林间深处,半晌才开口道:“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