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掩埋(1/2)
幽冥城为大宣毗邻虬龙江的重镇, 很早之前便被魔教占据,魔教的长老又和朝廷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 官府名存实亡, 朝廷官兵对魔教在幽冥城的行径视而不见,致使幽冥城的百姓不知大宣有天子, 对朝廷的官员极尽敷衍了事,聚众闹事乃至殴打官兵时有发生。
但奈何朝廷每年都要派遣巡察使前往各州郡调看地方官员,幽冥城自然也逃不过。
故而朝廷历年派往幽冥城的臣子俱是些刚登入皇朝, 虽没见识却有着一腔爱国赤城的年轻人,纵然是在幽冥城吃了大亏,但只要能活着回到帝京, 未来的官路自然是一路亨通。但这次来幽冥城的却是个脑筋很直的二愣子,刚入幽冥城便与宗霓身边的女史起了争执, 只因女史平日里见惯了别人低头说话,从未见过这种拿着朝廷的令鉴就敢义正言辞找山大王麻烦的二百五,立刻便撸着袖子要当场将巡察使杀了以儆效尤, 却被幽冥城的县令说尽好话死命拦了下来。
巡察使鬼门关前走一遭尤不自知, 还拉扯着县令的非要去女史那讨回公道,指着魔教教主居住的宅院陈词魔教漠视当朝法律和皇权、欺辱百姓滥杀无辜等近百条罪状, 扬言要上禀皇帝出兵围剿以正朝纲以安民心,吓得县令伙同侍卫统领将巡察使捂着嘴一步一步拖回了府衙里, 只在县衙门口留下了巡察使挣扎的痕迹, 以痕迹的范围和深度来看, 巡察使真的很不甘心。
但此事发生月余并未被宗霓知晓, 女史深知新任的教主比已经死透的前任教主更为阴晴不定,众人侍奉小心谨慎,但迄今为止宗霓并未对身边的人下狠手,除了每晚必须要送去宗霓房中的“饵”外,魔教近三个月的内部死亡人数堪称魔教创建迄今以来最低。
近日来,在宗霓身边侍奉的人行事堪称谨慎到极致,走路连路边的花草都不敢轻易沾染半分,彼此之间仅凭眼神交流,偌大庭院除了风声连鸟兽的叫声都没有,路过的野猫都被勒令闭嘴滚出去,方圆百米内连鸟都偃旗息鼓不敢往危险地带飞,像是形成了屏蔽一切的结界,既束缚了魔教的人,又保护了无辜生物,真真是感动人心的舍己为人。
此事皆因魔教少主回归幽冥城,又惹恼了教主,致使与少主有关人等尽数被关押至地牢,连少主都被禁足宅邸,不允出行。说到少主,他在魔教中尊贵身份仅次于教主,乃上任魔教教主收养的养子,后修习了魔教秘而不宣的武学,因极为聪慧,武学上便是圣女这等人才也难与之比肩。但少主极少在幽冥城待着,更多时间都在外面游荡,身边也没有跟过魔教的人,神秘非常,连名字也罕为知晓,幽冥城中见过少主的人极少,下人们更是不了解这位主子的性格,便一概当做最高等级的不好相处来侍奉,倒也勉强保全了性命。
觅帘园中侍女正躬身离开,宗霓正在沐浴,要用极为珍贵的玉露润泽指尖,侍女刚步出莲门,便见原该禁足的少主立在门口,施施然地对着侍女点了点头,随后绕过惊呆的侍女步入庭院中,侧头看去,少主的身后正呼呼啦啦地跟着一群满目绝望的侍卫,侍女看了看想拦又不敢拦的侍卫,再看看人已消失在门后的少主,忽然也感同身受地绝望起来。
少主一路行至池边,此地乃教主沐浴所在,财大气粗地修建了豪华的池子,雾气蒸腾中,宗霓正背对少主擦拭着如玉般的小臂,身形掩藏在雾气之后,看不清楚,却混杂水汽中的花香弥漫起一抹暧昧香甜的气息。
池边无人,唯一侍奉的侍女也离开了此地,若是少主真的欲对教主不利,想来门口那群窝囊的废物立刻便会缴械改口,对他们而言,谁当教主都一样,反正轮不到他们。
宗霓早在少主踏到池边的时候便有发觉,却仍顾自地擦拭身子,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此,款款的背影正勾引着来者的心神。但等待了许久什么都没发生,少主在池边站成一尊心存天下唯独不沾美色的活雕像,宗霓幽幽地叹了口气,随手拽来薄纱似的外衫披在身上,缓缓步了出来:“你现在可不该出现在这,也太不拿我的命令当回事了。”
少主道:“为什么要将画卷带去夙城。”
他声音极为冷硬,带着些微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冷硬,宗霓却软硬不吃,轻巧地一带而过:“你可真不解风情,不是都说了吗?我乐意!这有什么可问的,夙城是什么地方,很重要吗?再说了,一幅画而已,人在你面前,你都不为所动,天天抓着一幅画不放算什么?”
少主薄唇轻动,话音还未出口,却陡然瞪大了眼睛,不由分说地抓着宗霓的胳膊说道:“你……怎么会这样?”
宗霓“哎哟”一声便要顺势往少主身上撞,原以为少主会如往常一般躲开,谁知他这次竟破天荒地将宗霓拉入怀中,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半晌,才颇为恼怒地将宗霓推开道:“你竟在圣教易容!圣女委曲求全多年,想来若是教主不死,我恐怕还没有机会得见圣女真容!”
宗霓挑着眉尖摸了摸脸,沐浴之前千妖面便到了时辰,她一直在浴池中思索近来的事,一时晃神也没注意,何况池中雾气甚足,侍女又离得远不会察觉,这才不小心让少主发现了去。宗霓稳定了略有起伏的心绪,平静道:“圣教求生大不易,我不过是易容而已,这也能让少主不开心?那好吧,我以后在你面前保持真容便是,看你这醋劲。”
少主闭了闭眼,黑黢黢的眸子深沉复杂地看着宗霓,一闪而过的悔恨、无奈、愤怒、惊慌搅乱在一池深不见的波澜中,随后恢复了清明。但石子已落,宗霓竟怔楞在原地,她微蹩了眉毛,似是探寻,却又怕触及到不希望发生的事,仅犹豫了片刻,少主便拂袖而去。
月隐残云,星辰漫天,高台楼阁之上,一人正倚靠着柱子望着天边错杂的星子,眼中缓缓流淌过一条缎带似的银河,最终绵延到不可见的心底。宗霓笼着被夜风吹散在秋夜中的衣衫,手指因微凉而有些发红,她洗去了血色的丹蔻,指尖似玉般近乎剔透地抚摸着渗透凉意的纱衣,平静地看了少主半晌,才轻轻地开口道:“数月前,你离开幽冥城可是去了大梁夙城?”
少主没回答,宗霓自嘲一笑,继续道:“你平日里从不用正眼看我,这次回来却罕见地一再追问我茶余饭后的戏作,甚至还因我易容而大动肝火。便是那死鬼教主也没见过你发火吧,没想到你竟为我而破例,真是宗霓的荣幸。”
少主转头问道:“他见过你的真容。”
不是疑问,而是早已料定的陈述。宗霓点了点头,找了处避风的位置坐下,倚着栏杆说:“当然,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枕边人欺骗于他?不过,易容的事却与他无关,是我幼时练习千妖面偶然发现,觉得好玩,便一直将习惯保留至今罢了。”
少主缓步走到宗霓身边,面无表情地端详着宗霓的容貌,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像捧起珍宝般轻轻抬着宗霓的脸颊道:“宗霓,教主已经死了,骗我对你没有好处。画卷是你故意带去夙城的,因为西藩王和温庚的事早晚有一天会败露,而发现此事的人会在调查徐家之事的时候发现你留下的画卷,此画卷对他们异常重要,说不准便顺藤摸瓜牵扯出你。易容也是你刻意为之,你想避免更多的人看见你的真容,因为你害怕。”
宗霓在少主的掌心蹭了蹭,小猫似的说:“害怕?害怕你编瞎话来欺骗我吗?”
害怕因这张极为相似的脸引发你不希望发生的事端。
少主却没回答,那方才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再一次盈满眸子,他指尖微动,似是想摸索,却又被这致命的□□所慑,微动的指尖终究还是留在原地,他颓然地垂了手,发出一声幽长怅然的叹息,像是无可奈何地接受心尖上的珍贵之物终究是求而不得,而他独行其间苦苦寻觅而来的不过是一捧烟云,镜花水月。
“宗霓,你有姐妹吗?”他兀自索然地问着,终究还是放不开遗憾,也没想从宗霓处得到答案,再一次拂袖而去,“以后还是保持易容吧,我不想看见你的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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