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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侠者留其名(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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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苍多平原少高山, 四下望去尽是一马平川,但胡月城外却坐落着一座不算高的小山丘, 当地人称“送神谷”。据说三百年前的大梁曾联合麾下小国合伙进攻大苍, 一路顺遂连下三城,直到到了这丘谷中莫名其妙遭了一场风雪, 大苍趁机反攻起死回生,如有神助地把大梁送回了虬龙江另一岸,虽说民间一直有说法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但胡月城的百姓为了纪念那场风雪,仍是给它取了“送神谷”这一名字。

此时日上杆头,阳光洒在身上带着温和的暖意, 胡月城的冬天虽然冷却并不难熬,至少比临海的东海各城要舒适很多, 起码刮到脸上的是风而非刀子。但宗意却说不出自己此时的感觉,她站在送神谷狭窄的山道上,无声看着另一端带着面具的侍卫, 心里是一片被野火燎焦的荒原, 没一会儿,连幸存的绿芽也被火星侵蚀成一捧黑炭。

宗意一步一步踏上碎石铺就的石阶, 这段路很短,两人的距离不过十余米, 但宗意恍惚地觉得自己走了很多年。他依然带着面具, 根据楚流裳所言, 姬荒为他带上的面具上绘有摩提教的图腾, 只有特殊的方法才能摘下。宗意不敢肯定她自己就是“特殊的方法”,但总归要试试,于是她在他面前站定,伸手去摘,侍卫破天荒地没有反抗。

宗意深吸了一口气,指端碰上面具,仍是与之前一般微软的手感,她双手捧着面具的边缘,稍稍用力,但面具却像长在他的脸上一样,对于她的刻意挣脱简直发了狠般地抗拒,任由她用力撕扯都摘不下。

宗意哑然一笑,松了手,打趣他道:“不过戴了十余天,还戴出感情了?”

他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缓缓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跟不能说话的人真的很难交流。宗意在心里暗骂姬荒就会添堵,正想试试用荒沉将面具斩碎,忽听山顶传来尖利的笑声——宗意顿时僵立在原地,她瞪圆了眼睛看向声音来处,随后霍然看向面具侍卫,声音已不自觉地带了颤音,“上面是谁?”

侍卫不答,宗意咬紧下唇绕开他,却见他如一棵苏醒的老树,伸展开僵硬的四肢,拦在宗意身侧,宗意足下踏西风,专攻他的顾及不到的边角处,两脚快出残影,几乎是在用飞的,可偏绕不开他。两人在一尺宽的台阶上纠缠不止,眨眼便过了十来招,明明只有这一步的距离,对于宗意而言却像望而生畏的高峰,看得见却攀援不过,甚至渐渐的竟然有一种高峰即将隐入厚重的雾气中的感觉。

宗意脑内绷紧的弦终于嗡地一声断了,怒火烧红了眼:“步陈!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宗霓就在上面,她在和谁说话?你明知道,明知道她在这里——让开!”

宗意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宗霓确实便是魔教的圣女,她与身为魔教少主的姬荒产生龃龉后,背着姬荒强攻大苍,出其不意的一招顿时让大苍惊恐万状。凤芜然将她带来大苍,极有可能是受了姬荒的吩咐,若凤芜然仍听从宗霓的话,肯定不会让她在胡月城出现。宗意虽与孪生妹妹分开十年有余,但双生子心意相通,她知道宗霓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她。

方才那场大战显然就是宗霓出现在山顶上的原因,一定有人出现打乱了宗霓的计划,这个人至关重要,步陈即便带了摩提教的面具也要在此阻拦她。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又能是谁?!

宗意铿然拔刀,浩瀚的刀锋刮起狂风巨浪,睥睨的银刃几乎将胡月城的天光揽进了怀里,自天际划下沉重的一刀,惊雷般劈向步陈。这一刀裹挟宗意被欺瞒至今的怒火,她莫名其妙地被带来大苍,与楚流裳和楚铮的谈判堪称步步为营,她时刻担心步陈找不到她会不会做些急躁的荒唐事,殊不知他顺势来到大苍后竟然躲避着不肯见她!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会不会早就见过了宗霓?

满心的疑问得不到回答,几乎要把宗意憋炸了,她急迫地想要寻找一个发泄口,将数日来、甚至数年来的彷徨无助一股脑地摔出去——这一刀没有荡沧海刀法里的刁钻奇技,它只是平白无奇的刀招,即便是刚碰到长刀的初学者也一定会的一招,仅仅是斩而已,但这一斩决绝地将宗意苦苦挣扎在破庙里近十年的惶然斩断。

刀锋所及,寸草不生!

轰——!

山石霎时崩裂,四散奔逃地滚落到山道上,沉重剧烈的声音几乎将胡月城都震荡。然而烟尘中央,步陈竟以双手夹住了宗意这恢弘的一刀。二人四周满是折断的枝杈和碎石,衣衫上沾满了灰尘,狼狈不堪,然而宗意的双眼亮如星辰,似乎连天尽头的日光都被压了下去。

宗意坚定地看着步陈,她的目光透过诡异的面具直达步陈的心底:“让我过去。”

步陈缓缓收手,幽幽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声叹息绵长又无奈,像是预感到了无可避免的危机,让宗意全身一震,不再看步陈,向山顶狂奔而去。

道路几乎都被她破坏了,碎石扎得脚底生疼,宗意的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将她推搡着拥上了山道尽头。入眼便是背对着她、周身裹缠着红丝带的俏丽美人,那熟悉的背影一手挽着丝带,而另一只手指向着却是另一人的胸口——

妖艳的红丝带终于渴饮仇敌血,刺穿的心脏疲惫地胸腔里作最后的道别。

“不——”

宗意的眼睛越睁越大,心里一直支撑着她的东西咔嚓一声碎了,透进骨缝里的森寒压迫着灵魂发出绝望的喊叫:“住手——!”

宗霓霍然回头。

*

“臭老头,你都活了大半辈子,有没有做过什么一旦想起就后悔到抓心挠肝食不下咽的事?比如这么大岁数还没娶媳妇,比如寻常人活到你这个年纪不说家财万贯也至少有吃有喝生活无忧,而你却只能倒在破庙里面朝天背倚地地被冻抽筋。”

“比如我堂堂江湖一代神刀,收了个徒弟竟然连石头都砍不断,练一会儿刀就哭爹喊娘地耍脾气,真丢人。”

“……”

*

“你说实话,我保证不笑话你。我曾经听人说,不会后悔的人生不完整,人活一世总会留有遗憾。”

“……胡扯!长刀出鞘没有后悔的道理,老子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

当时她又说了什么如今已经全然忘记了,大抵是觉得臭老头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承认后悔很无能,便乏味地寻乐子去了,原本深刻铭心的记忆其实早已消散,然而她也许永远都不知道,在她无聊地跑去抓蛐蛐的时候,臭老头静静地望着她。

“要是当初早一点找到你就好了。”

尉迟恭哇地吐出一捧血,他抓着红丝带,惶然地伸手想触摸宗霓,瞥见宗意惊恐的样子又不禁笑出声,身子越来越沉,思绪渐渐飘散,连声音也像断了线的纸鸢,转眼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要是当初早一点找到你们就好了。”

他的手颓然落下,精光四射的眸子终于闭上,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惋惜,一代绝刀就此封尘,从此鬼刀只得传说中去寻,江湖再无他的身影。

“你有没有后悔过?”

“有。”

宗霓复杂地看着宗意,十年间不断在心中描摹的身影在这一刻终于充实,然而不是她预想的感天动地的姐妹相遇,宗意没有第一时间抱住她说一句“我找你找得好苦”,没有问她是不是遭了很多罪,也没有急迫地追溯她到底去了哪里,遇见了哪些人。

这是宗霓第一次,从宗意的眼睛里看见了近乎残酷的冷漠。

宗霓迅速恢复了与现代时如出一辙的热切,弯着眉眼乖巧地打招呼:“姐。”

“别喊我姐姐——!”宗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叙旧,宗霓脸颊一僵,便听宗意道:“今年初是你带铁蒺藜围攻了金乌城,害得武林同道死伤无数,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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