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沉疴(1/2)
苏雁坐在屋顶, 遥望着武虔离去的方向,她托着腮, 嘴里嘟囔着什么,随后在寒风里伸展开身子,吐哈气缓解冻僵的手指,掏出腰间卷成一团的纸笔, 叼着笔尖开始编写今日的“大梁神武大将军之每一日多一点可爱”。
无需多想,若武虔有幸看见这本堪称打了上百层滤镜都描绘不出的奇幻场面的书, 肯定不相信书里那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主角会是自己。
这还要多亏莫飞花和宗意言深意切以及掺杂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指点, 武虔才能明白这句话里乱七八糟词汇的含义,当然至于苏雁这个古代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们在此就不深究了。
楚湘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雁身后,将一壶烫过的热酒放在她边上,“喝一点暖暖身子吧,季叔说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出发了。”
苏雁道了声谢,没回头。
楚湘远没离开,干脆也坐了下来,四周只有寒风和鼻尖刷刷的声音,他近乎贪婪地端详着苏雁的侧脸,看着她的鼻尖被冻出一点红色,眼睛有些湿漉漉的,像头渴求却受到惊吓的小兽。
终究还是楚湘远忍不住打破了平静:“你为什么每天都要写这个……戏本子?”
苏雁笔尖不停, “这不是戏本子, 这是同人集。”
“什么叫同人集?”
“莫飞花教给我的, 说是介绍在粉丝滤镜下过没羞没臊生活的爱豆的都能算同人集。”
楚湘远:“……”
且不说他基本没听懂,但直觉上肯定不是什么他喜闻乐见的好话,就算弄懂了,他早晚也想找个机会弄死天地山寨的老大,让雄关寨一跃成为三国第一山寨。
“那……”楚湘远小心翼翼地说,“写这个,是你所喜欢的吗?”
苏雁的笔尖停了,在纸上划出好大一道墨迹。
多年来,她被人称为“妙笔惊鸿”,有人捧她也有人想要杀她,只因她从不说别人想听的话,笔下千文皆是人间百态。她有专门的线人为她提供消息,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可能刚冒头就被她刻薄的字传播开,数不清的阴谋算计毁在她的字里行间,想除掉她的人能从龙乾城排到东海去。
可是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她,你只是因为喜欢写字吗?
“我爹……是个没文化的武夫,他讲义气有担当,却不识字,每次来了重要的军报或者消息,只能让师爷给他念,手里流出去的只言片语也基本都是他人代笔。我娘去得早,但我爹始终没续弦,他的怀里揣着一个小瓶,里面是我娘的骨灰,他说他到哪都得带着我娘,怕我娘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害怕地哭了。”苏雁吹干纸上的墨迹,捏了捏被冻得有些僵硬的笔尖。
“我小的时候不懂事,贪玩,跟着男孩子上蹿下跳,闹得大营鸡犬不宁,每每被我爹提溜去挨训,我就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想娘了,这时候基本爹的怒火就消没了,也就省了一顿挨揍。后来我爹找了教书先生教我,那先生迂腐得很,说女儿家就要在家里蹲着相夫教子,可我只想跟我爹一起上沙场去杀敌,相夫教子什么的,从来都没想过,我觉得那是对我的侮辱。”
“于是我把先生揍了一顿,还把他捆在军营中央的那根杆上倒立了一晚上,等巡逻发现他的时候,他都快死了。那一次我被我爹狠狠地揍了一顿,喊我娘都没用,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军医看不过去拦我爹,也被我爹抽了一鞭子。”苏雁多年没与人说过以前的事,此时揭开尘封的盖子,却发现原来刻骨铭心是真的深刻在骨髓深处,永生无法忘怀的。
“但幸而我自小便皮实,挨了一顿揍,躺了两天床榻就没事了,好了以后照样我行我素。可能我打出生就是这样的人,特别有自己的主意,行事又任性,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我。可是后来,我偷偷看见我爹在大帐里对着我娘写给他的认字书在看军报,一字一顿地念着,勉强估摸出军报的意思都能开心好半天,我忽然便懂了。”
“我爹让我读书,并不是为了让我去做一个知性守礼、温文贤良的闺秀,他从不拦着我练武,甚至还教我如何用巧力制敌。他让我读书,只是希望我有一天能够不假他人之手看懂该看的东西而已。”苏雁将写好的东西卷回腰间,抻了个懒腰,“那天之后,我从军营里偷了不少鸡鸭鱼肉送给老先生,求他教我读书,还帮他洗衣做饭,大冬天的,为了给他洗衣服,我手都冻裂了。老先生曾在朝廷书院里担任过教学,学识自不必谈,眼中赏过的千景也远非我能想象,他给我打开了一扇门,将我带去了全新的地方。”
楚湘远轻声道:“是老先生鼓励你写东西的吗?”
苏雁摇了摇头:“也不算吧,他的观念并没有改变,只不过对我的要求已经从做一个闺秀转变为做一个伙夫。哈哈,其实我做饭一点都不好吃,但至少比他这种奉行‘君子远庖厨’,煮清水白菜都掌握不好火候的强多了,可见古人说的‘治大国如烹小鲜’根本不适用于口中谈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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