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使我安然（1/2）

苏雁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被焚毁殆尽的铁观台, 热闹拥挤的校场上遍地残垣，尸体的腐臭味弥漫在空气里, 她死死按着胃, 不适感狠命扒扯着她的喉咙。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她看见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 冲着她笑，招呼她一起去山里打猎、去校场练武、或者去后厨煲一锅鸡汤给她爹送去。对，还有她爹, 坐在大帐里翻着她娘留下的旧书，虽然看不懂，但字迹间自有曾经缠绵悱恻的缱绻眷恋, 仅是看着就能想起当年的意中人是如何一点一点俘获他的心。

铁观台又变回了以前的铁观台，所有人都还在, 他们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找到喜欢的人。那人来接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婚袍, 骑着高头大马, 向着她伸出了手，骨节分明, 指间有着厚厚的茧，手背上还有几道至今都很清晰的疤痕, 是他纵横沙场攻无不克的印证。那人笑着将她拉扯上马, 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迎着风高喝一声后纵马疾驰, 这天下、江湖，随着他们恣意逍遥。

然而，这不是真的。

铁观台已经没了，飞灰湮灭，她没有她爹娘的好运，她的意中人不要她。

“听我爹说……我降生在大梁的南疆……那是我爹、和我娘相遇的地方。可是大雁可以南归，我却……回不去了。”

啪嗒——啪嗒——

一捧泪水砸在眼睫间，苏雁只觉干涸的双眸终于有力气睁开，朦胧中，那只知道跟在她身后摇尾巴的楚家小少爷正抱着她嚎啕大哭。哭的样子有点眼熟，好像当年回到铁观台，看见她爹死后的自己。

再往远看，很是模糊，但那个人的身影是她绝不会忘记的。武虔站在不远处，神武大将军破天荒地咬紧了下唇，沉默地看着她，一身冰凉的防备和拘谨被卸下，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着她。

“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的铁观台吗？”

武虔紧抿着嘴唇没说话，楚湘远用一个怪异的姿势搂着苏雁，苏雁的半截身子都被弩/箭钉死在了城墙上，像是再用力扯一扯就能将人一分两段。他埋头在苏雁的脖间，好一会儿才抬头大吼：“你说话啊！她在问你，你说话啊！”

“不记得了。”

至少，在死后别记着他，他不是她的良人，下辈子为了值得的人自由地活着吧。

苏雁吐出大捧的鲜血后，轻笑出声：“啊……是吗？原来一直……是我记错了。”

没有遗憾，没有委屈，甚至连她本该有的愤恨都没有，她轻松地说着，眉眼越来越沉重，却想起了一句最喜欢的话。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此生，也算没有遗憾了吧……

城头上的呜咽变成割裂昏晓的怒吼，宗意心中锐痛，她还是来晚了。

凤芜然深知宗意的刀法出神入化，也没想过宗意手抖能放她离开，此番的计划里并没有想到步陈和宗意能赶来得如此及时，连少主和大祭司吕先都亲自出马了，再加上整片龙渊山笼罩的鬼蜮，任是插翅也难飞。

凤芜然余光瞥见步陈的腰间挂着一把剑，眸子顿缩，心下骇然。她刚才只觉他们能囫囵逃出没有受伤已经是老天开眼，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带出了龙渊剑！可破世间一切邪祟之法的至尊之剑！

“惊讶吗？”

凤芜然回神，宗意抬着荒沉拍了拍凤芜然的肩膀：“以为有姬荒和吕先在，我们就会死在龙渊山里？”

凤芜然刚要讥讽回去，宗意却说：“别装了，你若真的不想让我活着下山，又何必在来胡月城的时候就将六圣放在我这？”

凤芜然怔住，好一会儿才知道这里面竟出了此等误会。也不知是知道自己将死，还是已经疲惫到不想再跟宗意费力周旋，好声道：“盟主别误会，六圣可不是我故意留下的。当时我把你弄丢了是真——别这样看着我，把我都吓坏了——是，没错，少主吩咐我将你带来胡月城，但我起先并不知道楚铮胆大包天在胡月城为楚流裳选婿，让你钻了破绽。”

宗意冷笑：“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的不知情了？”

“那倒是不必了，芜然身卑命贱，受之有愧。”凤芜然微微垂头，下颌被荒沉割出一条小血口。她倒也不在意，指尖沾染了点血，放在唇边舔舐起来，“唔，我已经许多年没流过血了。宗姑娘、宗盟主，胜者王败者寇，圣教的子弟从不畏惧死亡。但偶尔却也喜欢看着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卑劣狡诈之人装作大方的样子，说些骗人的话。譬如现在，你就不该让有机会说话，平白耽误了杀我的时间。”

凤芜然狠厉地勾起唇角，像个夺命的女罗刹。然而她意想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宗意的衣襟里有东西动了动，六圣茫然地抬起小脑袋左右四顾，望见凤芜然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假装没看见一样又钻了回去。

这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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