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倒和睡倒（1/1）

钟星的眼皮随着太阳渐渐落下去。不同的是太阳已经完全落到高楼后面，而钟星的眼皮又猛地弹开来，在同一瞬间钟星歪在椅背上的身子也猛地弹起来。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复习资料的时候，透过椅下的空隙确认了一下那个横在椅子和绿化带之间的东西还横躺着，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路上三三两两的人走着，路灯强撑着老眼昏花的浑黄目光凝视人群的散漫。

又开始瞌睡的钟星被一个自带相声感的声音吵醒，许畅已经在她右边坐下来。“这儿看书呐？”“看资料。”“哟呵，啥内部资料学霸求带飞啊！”“我挂过科的人，求不挂罢了。”钟星看着他头顶的斑白想，这究竟是遗传呢还是早衰呢还是往事呢？“哎呀，哪里哪里，我一直相信你才是真的鹤立鸡群，不然在这鸡盲眼的时分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还在看书呢？”钟星置若罔闻。“我告诉您个秘密，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心里一震，钟星抬头故作懵懂。许畅窃笑的眼神指了指下面。

钟星假装难掩吃惊故作镇定地想了想，用被告律师的语气说，“我只是打算换个环境看看能不能背进点书，明天就要考试，一分一秒都意味着不挂的机会。我背书的意志不以外物转移。”许畅还在踌躇。钟星推了他一把，“兄弟，这回我不挂全是你的功劳！说完就举起纸来挡住脸。”

许畅终于站起来……钟星总觉得他的笑是教科书般的讪笑。

天越来越黑了。钟星感觉自己已经完全看不到路上有人来往。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纹已经在了，耳边是硬渣渣的白发。她走向那把椅子的后面，咳嗽了一声，“年轻人，你换个地儿吧，这儿睡不安全。”那人没反应，她又走近踹了踹他的脚，再叫了一遍，却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不复苍老干瘪，而是一个低沉如沙砾般的声音，她猛地抬头，才发现整个后背和脖颈都酸麻地转不动——自己已经在公共长椅上毫无形象地睡了多时了。她第一下摸自己的脸，第二下回想了那个低沉声音的来源，跳起来就跑。第二下半的时候听见很响的“咚”的一声，这让她几乎绊在路沿儿上。不，不是路沿，她发现那个人又俨然睡着了。

周围一片寂静，她这回终于有点长心眼，没太靠近，就远远地叫“喂”“喂”，那人今天脸好似更黑了，眉头疙瘩拧着。她徘徊了一下，不行，得叫醒，这附近向来绑架盗窃频发，校园形同虚设。她捡了根树枝子，戳他胳膊。“喂！”眉头皱了皱，更紧了。戳了戳肚子，又戳了戳胳膊。还是没反应，戳了戳胳肢窝，她感觉自己像在野外逗弄野生动物，扯大象尾巴之类，不要命得很。想到尾巴她又戳了戳他别的地方。他终于迷迷蒙蒙地嗫嚅了一声，“娘……”

一瞬间钟星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像她的呼唤。钟星鬼使神差地扔掉树枝，靠近拍了拍他的肩，脸颊，他还是没有醒，但是竟敢向她的手蹭了蹭。她再也不想管梦游和现实的界限，一把把他的上身揽在怀里。

他的运动上衣是冷的，在这样的冬天里显得薄了，还是昨天的那一套，当时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并不觉得什么，但在这室外。诚恳地说，钟星想到男生寝室楼道充斥的气味，他比大部分男生都要干净。秋季校服差不多的运动上衣，运动裤，运动鞋，看起来也是经常换洗的，一个标准的实验动物式的老博士。今天他有点轻微的呼噜，钟星心里不安的回忆升起来，想要抽身站起来。可是他竟然死沉死沉的，呸呸呸，我大半夜的说的什么话，又想到他到底来路不明，钟星深深懊悔。把他勉强扶靠着长椅腿，想要不要像电视剧里那样用力摇晃他的肩背。于是试了试，他的头耷拉着晃来晃去。钟星脑海里响起那种女主标配的凄厉而又深情的嗓音：“XXX，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猛地被自己呛到，钟星觉得自己受到了这种联想极大的侮辱。并且加上他又渐渐歪倒下去的身躯，钟星怒火中烧，扬手反着他要倒的反方向就是一个大嘴巴。他醒了！真的醒了，眼睛里反着青黄不明的光。钟星来不及欣喜，跳到一丈以外。“你怎么了？怎么老睡还叫不醒，叫120吗？”“……”沉默中，钟星看不懂那双轱辘乱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