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1/2)
宝刀
“我和你说,小张,”老李拉着张毅刚的衣袖,顿了顿,“小张,我和你说。”他又重复了一遍,其实,张毅刚和老李并不怎么熟络,也没兴趣听他说什么,可是看着他那张诚恳的有些呆滞的脸,还是坐在他对面的床沿上。
老李见张毅刚坐下来了,就摸索着从中山装的上面小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用一只手从烟盒里抠出了一只,张毅刚一看烟盒,就这道这不是老李平时抽的那种牌子,这个要比平时高几个档次。
刚接过老李递过来的烟,老李的打火机就递了过来,要给张毅刚点上,张毅刚用手挡开了,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老李一手把烟盒重新按进中山装的小口袋里,另一只手却从中山装的下面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不用问这下面口袋里装的才是他平时抽的那种低档的牌子,张毅刚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抽着烟,眼睛并不瞧他,其实,在单位里不只老李,很多他们这个岁数的人都是这样,身上同时装着几种不同档次的香烟,不为别的,只为在不同场合发给不同的人,也有一时搞混了掏错的时候,这个老李就掏错过,把自己平时抽的烟地给过我们队书记,不过书记很会走群众路线,对各种档次的烟是来者不拒,可是老李就很尴尬了,连忙劈手把那只递错的烟从书记手里,也有人说是从嘴里夺了下来,直接叼在自己嘴上,同时又把正确的烟递了过去,惹得书记很大度的哈哈大笑,不住说:你个牛儿,你个牛儿!牛儿,是因为老李的名字里有个牛字,老李只在心里默默授权了个别有身份的人可以把自己称作牛儿,书记当然算是有身份的人,因此可以公开并大声地成为其为牛儿,不仅如此,每当这个称呼被叫响的时候,老李那张原本惨白的脸会不自觉的泛出红晕,以配合这温馨而亲昵氛围。
这时,老李又开始了他的陈述,“小张,你说这个东晋是啥意思?为啥非要和我过不去?”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东晋是张毅刚的哥们,和老李是一个部门的,前几天,他俩爆发了激烈冲突,其实就是老李被东晋锤了一顿。
冲突的具体原因,张毅刚大致知道一点,老李是老员工,东晋和张毅刚一样都是新来不久的,据说是因为老李总在领导背后给东晋上眼药,“我真是不能忍了!”一天东晋和张毅刚一起喝酒的时候说,他们不仅经常一起喝酒,而且有段时间和一起搭伙,在一个饭店里长包伙食,于是,在一个下午下班之后,冲突就爆发了,结果是老李在毫无抵抗的状态下,被东晋爆打一顿,张毅刚当时并不在场,“两拳就把他楔展了!”还是在一起喝酒时东晋和张毅刚说的,一点不用怀疑,照东晋的体格锤老李这样的三个没问题,最终,我也没太清楚东晋为啥一定要锤老李这一顿。
“小张,我和你说!” 老李弹了一下烟灰,两眼直盯盯地看着说,“你知道为啥我没还手,我为啥没还手?” 张毅刚颇有点意外,就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你看,”他用手拽拽了中山装的衣领,“那天,我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张毅刚仔细看了看,这是一件蓝色毛呢中山装,平时很少穿出来的那种,“我就这一件呢子衣服,要是真和他打起来,我这衣服就毁了!”老李还是直盯盯地看着张毅刚,张毅刚不得不认真的点点头,说实话,为了一件衣服而忍受痛打不还手的理由张毅刚当时真不能理解,于是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老李是为自己的怂找了个更怂的借口,特别是当张毅刚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东晋的时候,他笑得眼睛都没了,只能看见两道浓眉挤在一起扭着。
老李的左手食指少了一节,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在工地上事故造成的,后来才知道,是有一年在外地工作了三个月的老李回到家里,当天晚上想和媳妇办事,竟然被老婆以各种理由无情的拒绝了,缠磨半夜无果,愤懑与委屈充满了老李的胸膛,老李突然一跃而起,光着身子冲进厨房抓起菜刀,提着刀又返回卧室,吓得他老婆以为要上演一出老李“杀惜”,没想到老李冷笑着看着老婆,右手举着刀,竖起左手的食指,猛地用力一挥,一节手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老李老婆身上盖着的棉被上,血是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老李就这样举着胳膊,整个拳头都被染红了,明亮的灯光下像极了一把燃烧的火炬,照耀着她老婆那张因过度惊吓而扭曲不堪的脸。也有人说,老李当时是想对自己那个不知羞耻的命根子下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手指。
大伙都很诧异,老李家的菜刀为何如此锋利?很快答案揭晓,这把刀是老李用工地上的岩心管(是用来钻探岩石取样的管状钻头)打造的,别说是老李的一根手指,就是手指那么粗的钢筋,剁一刀也能不会卷刃。
很快,这把刀无坚不摧的刚性又一次验证了人们的猜想,不过不是真的剁在钢筋上,而是一条腿,一条活生生的人腿上。
就在和东晋发生激烈的肢体接触之后没多久,老李就调走了,新的工作有个最大好处就是不再需要长期驻外,而是不定期的短程出差,这绝对是单位领导特别是抽过老李特供香烟的书记,对他的照顾,可是这种照顾在别人眼里应该是幸福的源泉,而对于老李则是一场灾祸的开端。
正值春夏交际,槐树上香甜甜的槐花落下没多久,整个世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老李今天一早要去临市出差,任务很明确,上级有个负责安全生产的主管大领导要到工地视察,老李作为本单位的对口责任人是必须出面陪同的。
到达工地现场,从一线实干出来的老李对领导的各种垂询做到了有问有答,头头是道,不像机关里直接派下来那些头头,往往回答的要不是浮于表面就是驴唇不对马嘴,老李的表现令上级领导非常满意,甚至有些惊讶,直呼老李是颗埋藏已久的珍珠,“既然是珍珠,就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当即表示要给老李的直接领导下指示,要求派老李对他后续几个工地的视察全程陪同。
“你马上赶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早上还到这里找我报道。”上级领导面带微笑却又口气威严地命令老李,此时的老李心花怒放,晚饭也没顾的吃,乘着最后一班回家的长途车,看着窗外忽远忽近的晚霞,心潮澎湃,不仅不觉得饥饿,甚至嘴里还泛出来丝丝的甘甜,老李清楚,今天领导的安排或许就是他人生的一次转机,多年来,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窝囊废,被东晋打不敢还手,老婆不让那个也毫无办法……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老李一看是书记打来的,老李赶紧接起来,“牛儿,牛儿。”电话那头响起了书记那特有的嗓音,“牛儿,你狗的可以啊,”老李这边只有不停的“哎哎哎”地回应着,正经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书记挂了电话,老李细细的想了想,只记得书记叮嘱他:谦虚谨慎,做好陪同,把握机会,力争上游。书记的水平不是盖的,一张嘴就说了这么多正能量的成语,“难怪人家能从一个木工混成书记。”老李心里磨叨着,反复咂摸着书记说的这几个意思,这时,手机再次响起,老李低头一看是老婆打来的,“还顺利吗?”老婆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顺利!”“那就好,没事。”“哎……”还没等老李做更具体的汇报,老婆那边已经挂了电话,老李老婆一直都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是平静的,温和的,在老李的眼里,她永远像一个漂亮的花瓶,光洁而美丽,老李已经习惯性的仰望着,仰望着她时时发出的瓷一样的光泽。
血,一股一股地飞溅着,老李的眼睛被血模糊了,他用手抹了一把,定睛看去,那条腿已经血肉不分,那人从开始的嘶嚎已经没了声响。老李把刀扔在地上,摇晃着想站起来,脚下一滑竟一个屁敦坐在了地上,用手一撑黏糊糊的,满手是血,腿上一点劲也没有,用脚跟蹬了两下,还是滑滑的,索性两腿一伸,上身往后一仰,双手撑在地板上的血污里,仰着脑袋瞪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老李下车时分,已是万家灯火,小区门口的马路边上还有零星的地摊,老李迈着从未有过的轻松步伐,三步并两步地往家走去,忽然他停住了,原来他发现地摊上有火龙果卖,他记起老婆很喜欢这种味道淡雅的水果,于是头一次没有和小贩讨价还价,就痛快地挑了三个圆实饱满的提在手里,满心愉悦地继续往家里走去,没走几步又看见一个卖大碗面的排档,是一个附近单位一对下岗的小夫妻开的,老李对他家的大碗面还是颇有好感的:量大味足。这时,老李的肚子很和时宜地叫唤了两声,要是往日老婆不在家的时候,老李兴许会坐下来要个大碗,趁老板下面的功夫,悠闲地剥几瓣大蒜。可今天不同往常,他老李已经看到了能带着他上升的热气球,老李就要飞起来了,什么东晋什么张毅刚,都是小毛贼而已,即便是书记,今后要是见了他估计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喊叫他牛儿了吧!因此,他要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老婆,那个让他虽恨尤怜,爱的不能自拔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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