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2)
盛清宣刚打开酒店的房门便闻见一缕淡淡的烟酒味,他捏着房卡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即很快放开,他转头看了一眼玄关处的镜子,男人清隽的眉目之间已经带了一丝倦色。
他走进客厅,窗外风雨交加,萧瑟冷雨拍打在窗玻璃上,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紧急出口的照明指示在角落里微弱地散发着一团浅绿色的光晕。
高耸入云的塔楼在云间若隐若现,仿佛可以一脚便可以踏入纸醉金迷的万丈红尘之中,那云彩如同轻纱薄雾却又触手可及。落地玻璃上漂浮着一个影影绰绰的倒影,模糊的镜像悬浮在睡意黯淡的城市半空之中,270度的落地玻璃后面是无边际泳池,灯火辉煌的商业区像是梦境中编织出的海市蜃楼,清冷的银色灯光打在泳池里,反射出一种极淡的青蓝色,如同浅海之下半残的月色,照得屋子里晦暗不明。
窗边的吧台上坐了一个女人,一只脚悬在半空之中,银色亮片的高跟鞋随着小腿的摆动摇摇晃晃。她指间挟一支很细的女士香烟,烟灰已经烧得很长了,明暗之间的只余一点微弱的橙光,烟头袅娜上升的细细烟气,仿佛一颗寂寞而遥远的寒星。
她身侧卧着一支打翻了的酒瓶,是酒店里配备的竹鹤,大半的酒水顺流而下,汇成一汪清浅,华丽宁静的雪莉和微微的酒桶泥炭交错,混合成了优雅细腻的秀丽香气。
黑色的长发随意地垂在颊边,尚且湿漉漉地滴着水汽,大约是刚从泳池上来。身上却穿着一件白色的蝴蝶结绑带长礼服,月色打在她白皙裸/露的背部,像是上好钧窑瓷薄薄的釉色。
她倚靠在一侧的玻璃之上,此刻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夜色静静地凝视着她,似是蛊惑人心的海妖。
盛清宣无声无息地踏上客厅里铺陈着手工羊毛地毯,精美的描金花鸟在映入窗内的清冷灯辉之下勾勒出细致分明的轮廓。
他没与直接走向她,而是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一会儿。
这时候吧台上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望向了他的方向,盛清宣凝伫于黑暗中,没有刻意避开目光。
与她对视的男人高大挺拔,自有一种翩然如玉的风度,一身黑色的西装更显得气质沉稳而内敛,却不失锋芒。
唯独那双先声夺人的眼睛总叫人过目不忘。他样子有些冷漠,眉峰挺拔,目光深邃如寂月沉潭,偶尔潭中水波微闪,那光亦是清冷的,像是看淡了浮华盛世的厌倦与轻蔑。
他嘴角微抿,唇线清晰分明,声音低沉,似是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叫了她的名字:“许白焰。”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不耐,又仿佛是倦怠,之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许白焰看了他半晌,脸上忽然漾起清明又浅淡的笑容,她的声音很冷,仿佛裹狭着南极冰川带来的风:“盛清宣。”
美人如玉,明眸似水。
夜色已经深了,风声萧萧雨意绵绵,她身后的泳池碧波荡漾,池中装了一排射灯,光影随着雨点打落的涟漪摇晃,映得屋中月白缥色沉沉,纤细似画中清潭。
盛清宣走向她,这时才看清她面前放了一盘上好的榧木棋枰,十九纵横,仿佛还带着薄雾清晨的木质芬芳,盘上未落一子,棋笥之中的定窑棋子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细碎而纯粹的光辉,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伸出手指,拨弄着棋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似是嘈嘈切切、珠落玉盘,幽咽泉流冰下难。
她的动作带起了一缕微风,盛清宣这才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玫瑰。
永远是玫瑰。
侵略性的芬芳四溢,暝寂、沉郁、野蛮生长。
盛清宣刚刚结束应酬,他身上有淡淡的香烟味道,还有静而不语的木质香气,夹杂着隐约的酒气。
两人相视而立,味道丝丝入扣,缱绻缠绵,意外好闻。
那年日本初见,她身上亦是这浓墨重彩辛冷的香气。
围棋国手九段大师林律去世的时候,年仅四十。
追悼会在东京的日本棋会馆举行,大厅里的照片放得很大,隔着冰冷的玻璃,温文儒雅的男人笑得温暖,白色菊花与鹅黄的百合纵横摆放,如同棋盘,堂下是三只棋墩,出席者尊称一声“风眠先生”,通过“献石”仪式来告别。
他放下手中的云子,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了她。
高挑清瘦的少女身穿黑绸丧服,纤细的脖颈之下是雪白的和服领口,皮肤白皙似雪毫无瑕疵,敛目垂眸,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妩媚与冷酷。
所有人都在泪流满面,只有她木然地站在那里,不哭不闹,也不曾大喊大叫,孤冷而决绝,大约知道一切只是徒劳。
她的发间有一朵小小的白花,如同落在荒野贫瘠土地上的雪花,不知何时便会消失无踪。
人群之中早有传闻,林风眠的入室弟子,是个业余5段的小女孩。
如此关系,自然流言四起。
她沉默地盯着恩师的遗像,神色没有丝毫起伏,连眼尾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唯独有他看见,那双纯黑的眸光之中却仿若整个天地都在眼前轰然坍塌,瞳仁之中极浅的灰色渐渐分崩离析。
少女的目光随即偏移,撞见了盛清宣的目光,毫不避讳。
万念俱灰的阴冷双眸之下如同揭开了一道神秘的咒语,丝丝妩媚流淌出来,不挑逗,却极度美艳,让人莫名生出一种想摧毁她的冲动。
盛清宣没兜圈子,径直走到她面前,大方明了:“跟我走么?”
她笑容寡淡,几乎未曾犹豫,只说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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