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五）（1/2）
为了能够熬过漫长的夜晚, 还保持清醒, 温莎在昨晚用冷水洗过头。他的头发上还残留着羊脂球的香味，莱昂内尔低下头, 深深地将鼻子埋入他的发顶，深深地吸了口一气。
这是艾德里安的味道。莱昂内尔如此想着，不由得伸出手臂, 将怕冷的小兔子搂入怀中。被抱住的一瞬间, 他的身体猛烈震颤，他僵了片刻，又很快恢复过来，乖巧地把双手小爪子似地放在莱昂内尔胸口。
如此乖巧可人的温莎在怀, 莱昂内尔心中的小鼓咚咚咚敲击不停。他的脸上开始发烧, 呼吸先是一窒，而后变得粗重起来。
“别乱来。”温莎低声警告道, “不想吃苦头的话，规矩点！”若只听他软绵绵的声音，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莱昂内尔知道——温莎的警告，是认真的。
原本从瘦削肩膀往下滑的手，乖乖地放在了后背上。
怀中小兔子满意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从鼻腔里发出几声闷哼。莱昂内尔身体的热量透过秋衣布料, 轻而易举就可以全部传达给他。被窝里暖暖的很舒服, 又靠着坚实的胸膛, 温莎忍不住多蹭了好几下, 人也更加贴近那个热源。
“看不出来, 你竟然这样小气。”莱昂内尔压低声音，嘴唇贴近他的耳边蠕动，“我没有要乱来，只是抱着你，可以吗？”他的动作换来怀中小兔子怕痒地缩了缩脖子，撩起眼皮用水汪汪的淡紫色眼睛瞪了一眼。
这一眼没有多大的威力，与情人的娇嗔没什么两样。小兔子那点软绵绵的怒火，根本就没有让环住他的男人放在心上。
“是冷，还是生气？嗯？”莱昂内尔紧紧抱住他，搭在他头顶上的下巴和鼻子，被他软蓬蓬的头发弄得痒痒的。这逼人的痒意，夹杂着温莎的发香，简直要钻进人心坎里去。
“是困……”温莎闷声闷气地回答，又往那个热源处多靠近了一些，“我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别妨碍我休息！”
听见温莎的回答，莱昂内尔心疼得要命。他不是没有看见温莎书房里面堆积如山的图纸、手记、以及各种信件和一波波来访的客人——他也算是其中一人。根据他对温莎的了解，温莎是一旦开始工作，就会拼命干好的那种人。如果自己能够帮他分担，哪怕一点儿也好……
可现在却什么都做不到。
温莎都说来“带我离开这里”的话，一定是给累坏了，累到崩溃。不难想象，连轴转工作许久的温莎，到底是有多么疲惫。
“睡吧，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低头看见他的黑眼圈，怜惜地把他轻轻拥抱住，“不要害怕寒冷，我会抱着你不松手……永远都不会……”
温莎已经睡着，呼吸均匀缓慢，胸脯微微起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里发出几声梦呓般的嘟哝。
潮水，在夜间涨高，在他们身下流过。渔民们的房子随着波浪轻轻摇晃，睡在里面的人如同谁在摇篮之中。海风轻轻吹动，吹皱平静的海面，海浪轻轻摇摆，摆动不再平静的内心。
莱昂内尔用力吸入好几口温莎独有的香味，动情地在他头顶轻声呢喃。
徐徐夜风伴随他的呢喃声，轻轻吹拂浪花。朵朵浪花伴随他的呢喃声，缓缓接纳细雨。绵绵细雨伴随着他的呢喃声，轻轻敲打窗户。
“睡吧……”他低声呢喃，和其他的一切，构成美妙的曲调，让温莎得以安眠，“我的艾德里安……我永远的爱……我将爱你、保护你……”
在睡梦中的温莎，似乎梦见了什么美妙的好事，微微勾起唇角。
逐渐满溢的海水，几乎要从地板下的缝隙里，从窗户的缝隙里，从头发尖之间的缝隙，从呼吸之中的缝隙当中渗透进来。它渗入了鼻孔，渗入了头发，渗入了毛孔，渗入了肌肤，渗入了骨髓，渗入了灵魂……
“对不起……艾德里安……”
“我爱你……艾德里安……”
无论夜晚如何漫长，太阳的荣光，终将降临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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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莎坐着小船，慵懒地靠在船沿。他白皙的胳膊放在船外，百般无聊地用手轻轻拨弄水面。船沿着加圣斯通城的运河平稳行驶，水面在温莎的手下，荡起一道涟漪。
渔船只允许在鱼市靠岸，送他们进城的渔夫只送到港口就收钱离开。现在他们坐的游船还要另外付钱。加圣斯通城最不缺少的就是花钱的地方，坐游船还是莱昂内尔的建议——这样比步行要来得轻松，又不用多花费要过运河的渡船钱。
刚刚来到加圣斯通城的游客，往往会在车船费上被坑掉很多钱。莱昂内尔曾经不止一次来到加圣斯通城办事，他很清楚里面的这些猫腻。而相对一直走传送阵，鲜少前来旅游的温莎，则选择听从莱昂内尔的建议。
不得不说，莱昂内尔此次的简易非常好。水流滑过指缝的滋味很是美妙，让温莎都忍不住有点贪恋这微凉水流爱抚肌肤的感觉起来。
“艾德里安，我们得走了。”见他玩水玩得惬意，莱昂内尔有些不忍心打断，可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必须得下船。
伸手戳了戳温莎的发顶，换来小兔子的龇牙咧嘴。温莎状似凶狠地盯着他，没好气地低声吼道：“干什么！”
大抵终归还是外貌过于漂亮的原因，温莎愠怒的模样竟显得十分可爱。他生起气来，竟也像是在撒娇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用和蔼的态度，爱怜地对待他。
“我们到了，艾德里安。”将温莎湿漉漉的手从水里捞出来，莱昂内尔紧紧抓住那只滑腻小鱼般的手，将他从船上拉了起来，“好好看看加圣斯通城文明的骄傲吧！这就是大剧院！”
温莎扭过头，顺着莱昂内尔指的方向望去。旅行船停泊在城外小岛的码头，岛上最为明显的建筑，就是一座露天大剧院。露天大剧院并非是岛上的唯一建筑，围绕着大剧院的各种设施一点都不少，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莱昂内尔牵着他的手上了岛，温莎立即就被岛上的集市给吸引了注意力。小摊很有传说中的“加圣斯通”风格那就是——没有顶棚。在加圣斯通城这样的海港城市，台风十分常见。为了不让大风刮走顶棚，加圣斯通城的摊贩是用石头围出一圈，而后在摊位插上一根旗帜。
五颜六色的旗帜，就是加圣斯通城的特色。要辨别这家摊位是卖什么的，不用看他们的货物，看他们旗帜的颜色就能够明白。各个行业商会，指定了他们的旗帜色彩，而商家则可以在旗帜上绣上自己的招牌。
温莎东游西逛，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那模样真的和他穿的衣服一样，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毛头小子。当他们来到这里时，莱昂内尔就已经猜透了温莎的心思——他是想要体验不一样的生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就像是莱昂内尔所说的那样，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是全新的人。虽说话是这样说，可总归还是有许多凡尘俗事缠身。
温莎对此或许也十分无奈，可他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这个计划看上去是随性而起，实际上是蓄谋已久。
不然，温莎怎么会连夜赶工，连续两天不睡觉，一见到莱昂内尔就要带他出逃呢？计划看上去挺随便，挺疯狂，但温莎也有周密完整的考虑。
莱昂内尔猜测，他八成是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至少是告了一段落，才会对这个计划加以实施。
这样的艾德里安，怎能叫人不心疼，怎能叫人不疼爱他呢？
相对于内心一片柔软，直直盯着自己恋人莱昂内尔，温莎的心思则全部放在了集市上。太阳高高钉在头顶，时间已经将近中午。那对渔民夫妇并没有给他们提供早餐，而且温莎也不想再把精力浪费在对付杂粮做成的“黑面包”上面。
“到了加圣斯通城，可以有很多美味的食物。”当时温莎对莱昂内尔如此说道，他的话很快也应了验。
集市上的美食非常之多，只是价格不太便宜——不过可以理解，任何东西要运到岛上来，都要花费不菲的运费。
咕咕叫的肚子可顾不上价格，温莎委屈巴巴地抽了抽鼻子，站在盐渍脆果的摊位面前挪不开步子。腌渍脆果腌制的不是水果，而是牛或者羊的胃部。用各种填塞料塞进去，而后经过浸泡、烘烤、切割等等工序，变成一颗颗小果子一样的食物。吃起来咸鲜香脆，十分可口。是靠海的加圣斯通城最出名的小吃。
“你要吃点什么？”温莎从包里拈出一枚银币，在手指上转过一圈，“尽管说出来吧，这顿我请，我付得起。”
“非常感谢您，老爷。”莱昂内尔用昨天小马儿的口气回答，“您真是慷慨而又仁慈！”
事实上，就算是温莎硬要莱昂内尔请客，莱昂内尔也没有办法掏出钱来。他拿着他们当掉衣服的所有钱财，莱昂内尔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就好像是在平民家庭里，妻子手里握着全家的财产，而丈夫身上只有可怜巴巴的零花。
腌渍果子还是太咸，吃的时候，必须要来一点别的东西。于是他们在隔壁的摊位买了香浓的杂碎汤，新鲜的秋梨煮栗子。
杂碎汤里加过便宜的香料，以掩盖砸碎的腥味，但口味有点发酸。秋梨煮栗子吃起来清甜可口，可惜温莎从来就不嗜甜。腌渍果子又太咸，所以温莎只胡乱吃过几口，填饱肚子就草草了事。
莱昂内尔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他慢慢地吃完所有食物，不动声色地让温莎先去逛集市。他们暂时在集市分开，等莱昂内尔再度找到温莎时，手中多了一包晒干的小海鲜零食。
“你还偷偷藏着钱！”温莎不客气地一把夺过，掏出一块干贝塞进嘴里，“你这老家伙，也太坏了！把你藏的钱都拿出来！我就原谅你！”
果然莱昂内尔还是记得自己的口味，买的东西都十分合为温莎胃口。他不一会儿就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像只仓鼠一样瞪着莱昂内尔看。
“即使是艾德里安，也不能用没有的事情来指责我，”莱昂内尔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一个铜子儿都没有藏。”
“所以，你还没付钱！”温莎惊得差点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喷了出来，“等等，你该不会还带着人来找我要钱吧？”
“当然不会，”莱昂内尔面带微笑，“作为感谢，这些是你应得的。谢谢你为我买甜食，艾德里安。”
温莎脸上有些挂不住笑容，在差点笑出来之前，他赶紧恢复了严肃表情。“很好，我已经收到了你的感激。”他快速转过身，朝着大剧院方向走去，“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应该去大剧院看看。否则不是白来了吗？”
“你说得对。”莱昂内尔不紧不慢地跟在温莎后面，好像是他的保镖。
集市绕了大剧院一圈，只要游客们想去，他们可以从集市的十二个入口当中的随便一个进入大剧院。露天大剧场的阶梯和舞台都是白色。如果温莎估计得没错，这里原来应该是一座采石场。大剧院是在采石场的遗迹上开拓而来，观众们所坐的阶梯，就呈现出开采的遗迹。
整个大剧院的形状，就像一口硕大的浅口平底碗。所有的东西都就地取材，将采石场一层一层切割下来方形石块之后，所剩下的阶梯当成座椅，将废料填好底部舞台，在用采石场的石块加固。作为装饰物的台柱也是方形，大剧院的浅坑却是圆的。
强烈的思念之情，充满温莎胸腔——梅迪瑞兹魔法学院的大讲堂，和加圣斯通城露天大剧院的结构何其相似！
带着强烈的共情心，温莎坐在了石阶上。莱昂内尔乖巧地蹲在他身边，当陌生面孔靠近，他就气势汹汹地盯着陌生人。若是对方还不知好歹，还要继续靠近，他立即出言警告。
好似一条护食的狗。
这下温莎别说是艳遇，就是要参与到聚会当中，也显得尤为困难。从莱昂内尔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杀伐血腥的气息，逼退了所有想要靠近温莎的男人。
莱昂内尔在吓跑心怀不轨的家伙们之后，都会偷偷瞄上温莎一眼，看看他有没有生气或者别的不满举动。若是他嘴里吃着零食，眼睛眺望远方的大海，那么莱昂内尔就可以放下心来，继续护着温莎。
若是他回头瞪了一眼，或者是停下动作、垂下脑袋。莱昂内尔这会变得十分不安。
温莎当然知道莱昂内尔的一举一动，他对莱昂内尔的作为不鼓励，不支持，也不反对。他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也可以享受到支配另一人的快感。灵魂连接魔法之下，从属者根本没有办法向主人隐瞒任何心思。
所以，莱昂内尔的一点点心境变化，温莎都了如指掌。当他转过头不安地看着温莎时，温莎认为他要是有条尾巴的话，现在一定会疯狂地摇尾乞怜。
露天大剧院今天将会有精彩的节目上演，然而来这里看戏的人，多数并非是为了戏剧本身而来。孩子们挎着小篮，卖各种水果、零食还有花朵。背着大陶壶的小贩则是贩卖蜂蜜酒一类的饮料。
手上拿着花的男人会向着自己的目标献殷勤，被搭讪的人一般都不会拒绝美丽的花儿。有些长相漂亮的姑娘手里，已经有一大把。当然，英俊的小伙子手上也不少。搭讪不一定会获得成功，可人们总是乐此不疲。
卖花的姑娘们生意特别好，她们也十分开心。像温莎与莱昂内尔这样两手空空的人，整个露天大剧院，再也找不出来第三个。
来搭讪温莎的人，都被莱昂内尔给吓了回去。既然莱昂内尔愿意为自己挡掉那些人，温莎也就装傻不知道他的意思，一心等待今天的剧目开演。莱昂内尔也乐于维持这种状态，继续用他自己的方式护着温莎。
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最终还是让一名卖花姑娘打破。她约莫十来岁，戴着可爱的白色头巾，也藏不住调皮的红色卷发从里面探出来。
“一直蹲着偷看，是懦夫的行为啊，叔叔。”她的声音明媚动听，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光是依靠一张漂亮的脸蛋，不可能获得情人芳心。”
“那应该怎么做呢？”在莱昂内尔开口赶走她之前，温莎率先开口问她，“你有好办法吗？孩子。”
“用花儿来表达自己的爱意呀！”小姑娘举着自己的篮子，展示那里面的各色花朵，“玫瑰、雏菊郁金香与百合，总有一种会适合。红色、紫色、蓝色与白色，每种都很出色。如果实在没钱花，我的身上有野花。三铜子，买一朵。送给他，你的花，把你的心意告诉他 ！”
“这小姑娘真是会说。”莱昂内尔板着脸说，“但别想我会购买市价三倍的花。”
“给我来一朵吧，好姑娘。”温莎微笑着从包里数出四枚铜子儿，“你推荐什么花呢？”
“谢谢您，先生！诸神祝福您！”白得一个铜子的消费，小姑娘高兴得要命，嘴巴也和抹了蜜糖似的，“您真是高贵而又慷慨！选紫色郁金香吧！先生！既浪漫，又高贵的颜色，代表有着致命吸引力，表达你高贵的爱、无尽的爱以及忠贞不二的爱！”
“谢谢，多美的花啊！”温莎眯着眼睛，接过那朵漂亮的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花儿呢？你说对吧？”
看见温莎手拿郁金香，低头嗅闻的样子，莱昂内尔终于坐不住了。“艾德里安，你要是喜欢花，等我们回到凯拉尔城，我送你一辆花车。”他挪动身体，凑到温莎身边说，“现在你买这朵花，拿着也累赘，我们还要观看剧目……”
“嗨呀，叔叔！不要讲大话，会遭到惩罚的！”小姑娘咯咯笑着，“你连三个铜子儿都掏不出来，就别提花车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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