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身非己身（1/2）

书房的门被推开，陈皎端着一个红漆食盒进来。赵钰仍看书写字，恍若未听到有动响。

她把食盒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走到灯前。取下自己的木簪，拿开灯罩，挑了下火苗，让灯光明亮了些。赵钰这才抬头看她。

陈皎察觉到他的注视，羞意脚底涌上头顶。在灯下侧颜轮廓精致如画，浅浅的晕染开朦胧的瑰丽。粉颈低垂，鬓角的一缕乌发弯延，她声音细弱蚊蝇：“叔叔……这样灯更亮些……”

陈皎将食盒里的鸡蛋羹端出，脚步迈的很慢，小心翼翼放到赵钰的书桌上。“母亲叫我送来的。”淡黄娇嫩的，光滑细腻，清香扑鼻。可以看出做得人很用心。

赵钰没有说话，因为以马氏粗枝大叶的性格，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

陈皎拿白瓷勺放到碗里时，不小心碰到赵钰身旁叠摞的书。她惊慌失措，忙蹲下拾起地上的书，声音都快哭起来了：“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头顶传来仿若轻云出岫声音，“无碍。”

陈皎看到书上的批注，情不自禁被吸引过去。书上的批注瘦挺直拔，横钩竖点写得都极有风骨，遒劲有力，势若兰竹。

陈皎在穿越前的爷爷极其喜欢书法，她耳濡目染也有了鉴赏能力。这子已是大家之作，没有几十年的用心勤练是写不出的。

她不动声色把书本重新排好，放在赵钰的书桌上。

少年慢条斯理地吃着羹汤，一举一动内敛有序，仿若贵族世家培养里的公子。陈皎可以确定，她面前的这个人绝不是赵家二郎。

陈皎低首：“叔叔，今天谢谢你……我不打扰你看书了。”想来这才是她今天送饭的原因。

“嫂嫂。”赵钰放下手里瓷碗，响起不轻不重的撞击。他不喜欢她软弱可欺，如同附树生长枝蔓的性格。但这女子是他明面上的孀嫂，她家的情况放还回家必是不好过。她和马氏的矛盾既然无法调解，那就减少相处时间。

陈皎停住脚步，慢慢转身，这还是伤寒好后的赵钰第一次称呼她嫂子。

“你荷包上绣得小猫很是精致。”

陈皎伸手托起自己腰间的荷包，整体面料的颜色已经陈旧脱色。但上面用奇怪的针法绣有一只翘着尾巴，酣睡的小猫，十分惹人喜爱。

“小叔，你要是喜欢……嫂嫂也给你绣一个，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粗糙。”陈氏的语气有些开心，眼睛亮亮的。莫不是她这个“小叔”也有童心？

赵钰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说起来了别的：“我打算过段时间在县里租一间绣房，再招几个女工。只是我要念书没有时间管，嫂嫂可以替我掌事吗？到时可以拿盈利的两成。”

这个赵钰比原来的赵钰有本事，远见。不知他原来是个什么人物。陈皎声音惊喜又带有不确定：“叔叔，我……我可以吗？”到城里她的择偶范围，又可以扩大一圈了。

少年笃定地点头，手敲桌面：“嫂嫂能将这针法传授给手下的绣娘吗？”那针法纵然是富贵锦华里走过的他也没见过，如此猎奇或能开创大机缘。

为官有家世支撑，路就好走多了，譬如上辈子的他。若没有，就要有强大的财力人脉弥补。

他想先做个绣庄试试，安徽一带从商的人多，财帛丰富。有钱人家的女子不是买胭脂水粉，就是华服美物。只要名声打出去了，加之那时功名傍身，挣些钱不难。

“嗯。”陈皎点点头。把十字绣在这个世界流传下去，若是与四大名绣并列那就好玩了。

他看向陈皎，发现她眼眸清明没有半分不愿，眼里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喜色。这具身体的大嫂虽然心性懦弱，但心思纯明温良。想到裴家娇蛮纵横的子孙辈，赵钰不禁闭上眼睛。

王朝攻成容易，守成难。世家亦是如此。

陈皎收拾碗筷食盒小心翼翼地出了书房。

赵钰睁眼，看向洋洋洒洒的白纸黑字上，最后突兀插上的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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