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郎女(1/2)
今年的熙园冷成这样,很是少见。
熙园不是园,就像百里铺不是铺一样。但两者在建邺都已有百年的历史了。两相都是有名的大镇口。辐辏往来,昌繁兴旺,且地处江东最南端。可是就连这两处,今年也冻死了十余人,今冬之寒,可见一斑。
孙茹按了按马鞍下鼓鼓得袋子,长腿一迈牵着自家的马向熙园的悦凤街走去,呼啸着的朔风刮过这条街,似要把街上的青砖都掀起来。熙园却像沉睡在一夜北风里,不曾惊醒。
五更三刻,天刚刚露出些许光,月儿还弯在檐角,像一刃银钩挂着时间。孙茹团云暗纹的小朝靴踩在铺满银霜的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呻/吟,四周寂静异常。
“——郡主!”哧哧的喘气声昭示着来人跑了很长一段路。“郡主——”声音近了些,这才让孙茹驻了足。城门处跑出一个小兵,着骑兵服,大大的棉衣像个口袋把他包在里面。腰间佩着鬼头军刀,步子抡得没有任何章法,一个劲的往前冲,眼看就要撞上她。
孙茹眼疾手快捞住那傻兵脑门往外一推:“干什么?!”她皱着挺秀的眉毛,一双杏眼微敛了敛,在寒风中,墨色的瞳仁折射出一抹不耐。“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怎么上战场?”声如滚珠,敲金断玉。
小兵不好意思的抬头挠挠脑袋,抬头笑了“呵呵,郡主,都尉让我带话呢!”他一笑八颗牙,带些憨傻。孙茹翻了个白眼哼出一声,周胤那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有什么好话?!
“郡主,都尉说了,主上今日过了您家,让您多备些金疮药,仔细你老人家的......香臀.....”小兵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可能一瓶不够,要两瓶!”
孙茹斜了一眼小兵,怒道:“滚!”抬起长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让他闭上他的两片河马大嘴!切切到有一大碟子!”只见小兵抱头鼠窜,跌了个大马趴,一路连滚带爬跑了个没影。
她望着街道气的胃疼。要不是周胤那臭小子撺掇她去同雪围场猎金丝掉吊尾狼,她也不会犯事儿。谁知道那畜生本就稀少,百里挑一,还是陆逊大人心头好,直起来一人高的大狼,被她用那狼崽子的叫声引离了狼群,斗了多少回合终于将其就地正法,三下五除二的扒了皮,如今皮在她腰间皮囊里,肉在周胤的碗里。本想也弄两块肉啃啃,周胤轻轻一抽碗,避开她的筷子,老神在在道:“陆逊养的狼也不好吃么......”
惊的她魂飞魄散,撒开丫子逃了回来。可是逃了又怎么样,狼是她打的,皮是她扒的,营里每个小兵都见到她马上挂着“战利品”回来——陆逊要恨死她了......
周胤那贱人现下还找人来追加一道雷,听意思陆逊已经告到了叔父的案上,这货是不玩死她不罢休啊。
再说这陆逊,陆逊是谁?江东的能人啊,十六岁进孙府做幕僚,二十二岁平取费栈,今年刚拜为辅国将军,加封娄候。如今是宝剑初成之际。总之,红的没边就对了。
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个但是:一个能平取费栈,谋羽破荆,想到的计策条条毒,实施的手段步步狠的将军,那是怎样一个要命的人啊.....
说起孙茹对陆逊的记忆,那真的是不美好极了:
那年跟着父亲孙策围猎,迷了路,在岔道口遇见一位一身白衣的美人,广袖被山风吹起,头束青色荷叶巾,眉眼细腻,狭长的双目,左眼尾处有颗美人痣,长睫葳蕤,肤色很白,琼鼻薄唇,而且身量极其高挑。她记得父亲带了三个姬妾来,还有几位叔父也带了几个来助兴。都是好武出自相门的女子,而孙家世代习武,对女子束缚并不紧。这里有儒生打扮的女子也很正常。
早闻同雪围场红叶盛景驰名天下,这坐在树下的女子是来看枫叶的吧。
彼时她作武将打扮,额上勒了一字金丝挽宝抹额,长发高束,上身锦裳,下身皂裤围衣,足蹬竹叶纹的云头靴,恰似一个眉眼俊俏的纨绔子弟,孙茹从小说话也轻佻惯了:“美人儿,回主营的路知道么?小爷迷了路,还望美人告知一二。”这女子应该不是夫人,最多是个姬妾,因为带出来的夫人她都见过,姬妾么,随意一些就好,不像夫人们那么端方,惹不起。
美人抬头,见到她似乎没缓过神来,眼里掠过一丝惊讶,遂抬起柔荑指了指右边的山道。孙茹一拱手:“多谢美人赐教!”待要走又回头问她:“马上有余处,美人不和我一起么,太阳快下山了。”并指了指日头,美人笑着摇摇头,未说话。她也不逼她,笑道:“那美人要早些回去,否则被夫人知道了,可是要罚的。”手上玩着马鞭笑道:“当然啦,如果被罚了来找主帐找我‘孙少爷’,我护着你!”美人欲言又止,对她盯着不放,让孙茹顿时自信心膨胀,怀疑自己这样打扮是不是太好看了。
而那厢美人依旧没说话,孙茹回营心切,未多计较,拍马走了。
可是,谁来告诉她为嘛她在这条路上走了半个时程最终到了一处断崖?!
第二天辰时她才晕头转向地回到营里!叔父和父亲自小放养他,都喝完酒倒进营帐睡的人事不知,自然没人来找她。于是她就在外挨了一夜的冻。
第二天刚入叔父帐就看见一美人坐在叔父对面正为叔父添茶。桌上放着棋盘黑白子杀得正酣,凑近一看,呵,原来这蛇蝎美人是叔父身边的,怪不得这女人那么趾高气昂,戏弄她也不曾有过惧意。
“昨晚彻夜未归,你父亲酒喝过了头也没空管你,跑哪去了?”叔父一掀眼皮问孙茹。
孙茹虽然轻佻,到底也是孙策的长女,从出生就只有她戏弄别人的份。她指着美人鼻尖:“你你你你”了半天,万千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吼道:“最毒妇人心!”
孙权惊呆了!看看孙茹,又看看美人,禅了半响,才定神问孙茹:“你把伯言怎么了?”
孙茹血溅五步......
分明是他把她怎么了好嘛?!
等等,伯言?男人名?男人名!他是个男人么?孙茹凌乱了......
从头至尾,陆伯言一直盯着棋盘研究,在孙茹凌乱当口,他倒承认的大方,缓声道:“某昨日枫下饮酒,有一少年问路,奈何某醉昏了头,指错了路。”随后看了眼孙茹顿了顿道:“想必少年就是宣纯郡主殿下吧。”然后起身向孙茹稽首道“还请殿下恕罪。”
可是孙权又如何舍得降罪于他,忙关心地问道:“今日这么早就唤伯言来,头还疼不疼?可有问医?”
“小恙,某尚能扛得住......”一股弱柳扶风之态能让西子都感到汗颜。
孙权大惊失色,旋即对孙茹道:“愣着干嘛,找大夫去!”
孙茹:“?????”
再后来,父亲在围场受刺,没过多久就去了,叔父上位,对陆逊更是看重。
现下这小肚鸡肠的男人刚从外头打了胜仗回来,可谓是烈火烹油,炙手可热。可以爱把她搓成圆的搓成圆的,爱捏成扁的捏成扁的,她觉得自己跟地里的小白菜也没啥两样了。
所谓红颜祸水,还真是这个道理。
就这么思量着,进了桓王府的角门,偷偷往自己房摸去。她提起两爪子,踮着脚,一步一步走的极为认真。
“站住——”一个威严的女音传来,就见一位面容华贵举止娴雅的夫人正从花厅穿过游廊步来,身后是一群丫鬟姬妾。
“这么晚了,孙少爷还知道孙府的们朝哪开?!”
“阿娘——”孙茹弱弱的喊了一声。
大乔哼了一声,不跟她废话转身问婆子:“家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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