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1/2)
端琰抵达西双版纳嘎洒国际机场时, 梁帆亲自驾车来接机。
看到他一个人, 梁帆愣了愣:“弟妹呢?丢了?”
“她在泸沽湖风铃客栈里。”
“啊?你俩不一起啊?”
“那家客栈的店长是他远房表哥。”端琰白了一眼梁帆。
梁帆一愣:“你说……察登科?他俩有多远?”
“三代外。”
“那不就等于不是亲戚吗?”梁帆惊了,“三代外在咱们国家都能结婚了, 还亲戚呐?你怎么不拦着呢?”
“她一口一个表小姨想她。”端琰上车,系好安全带后背靠副驾驶揉了揉眉心,“她现在家里没有一个亲戚, 难得遇到一个看上去对她还不错的,我能怎么样。”
“你……”梁帆一时半会儿没了措辞,发动车子后犹犹豫豫道,“你就是她未来最爱她的那个亲戚啊?你指不定未来是她丈夫, 你怕他们那群三代外啊?”
“丈夫?”端琰哼笑一声, 片刻后深吸一口气, 从前柜取下一枚蒸汽眼罩撕了戴上, “我们两个是不会结婚的, 她清楚,我也清楚。”
“你……”梁帆扭头看了眼端琰, “话是这么说,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你被绿了都无所谓吗?”
端琰:“……那是她哥。”
“你不懂了吧。”梁帆道, “你知道为什么‘德国骨科’这个词这几年特别火吗?”
“……”
“你别是不知道意思吧?”梁帆道, “原本有一对兄妹, 哥哥和妹妹相爱然后啪啪啪了, 被他们的爹知道后打断腿去德国的骨科治疗了,现在衍生成兄妹或者姐弟有一腿的意……”
端琰烦了:“说正经。”
“OK,说正经。”梁帆道, “你知道为什么德国骨科在一部分人心中地位那么高?那是因为当代儿女,无数人都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觉得就算找个人结婚……名义上的夫妻,实际上的陌生人,脱了这层法律的关系,其实什么都不是。”
梁帆越说表情越夸张:“可是呢,兄妹或者姐弟就不一样了,德国骨科的拥护者觉得,找个合得来的兄弟姐妹在一起,更加安心,进一步是情侣,退一步是兄弟姐妹,亲上加亲。”
端琰:“……所以,你也打算和你的姐妹结婚?”
梁帆匆忙摆手:“不,首先我是独生子女,我没有姐姐或者妹妹;再者,近亲生孩子风险得多大?最关键的是,我不是原始版德国骨科的拥护者。”
端琰:“……这东西还分原始版和改良版?”
梁帆:“支持亲兄妹和亲姐弟有一腿的那是原始版,一看就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人。人这种生物在外面受了委屈和不公平对待,觉得很正常啊、毕竟谁也不是你爸你妈凭什么永远给你好脸啊?所以虽然难过但不至于记仇;但是如果在家里最亲近的人那里受了委屈和不公平对待,觉得不应该、凭什么?就很容易恨一辈子的……就我看到的十对兄弟姐们里面可能最多三对兄弟姐们相处得还行吧?德国骨科在亲兄妹之间可操作性不高,所以,我呢,是改良版的拥护者——我特别萌三代外有一腿的。”
端琰:“……”
梁帆越说越兴奋:“你想啊,在这个匆忙而又孤单的时代,我们彼此之间有血缘的羁绊,就像漂泊的游子遇到了老乡的,心中多了一份相似感和归属感,然后,你知道我家啥德行,我也知道你家啥德行,我们相爱的时候进一步海誓山盟,不爱的时候退一步惺惺相惜,你说多好啊,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自己三代外的姐妹……”
梁帆还在絮絮叨叨,端琰已经打开了车窗,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是以枝繁叶茂的热带雨林和少数民族风情为卖点的旅行城市,走到哪里都给人一种异域的美妙感。
见端琰不搭理自己,梁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题了,忙咳嗽两声道:“我给你说这么多,就是告诉你德国骨科可操作性有多么强,更何况这里是少数民族的地盘,有不少民族过去有一些类似的传统……”
端琰猛地转过头:“你找我过来就说这些?”
“不……”梁帆一时语塞,“好吧不说了,咱们说正经的吧,我找你过来其实就是想让你陪着我。”
端琰顿时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别多想,我喜欢女人,老哥。”梁帆叹气,把车子停在路边后,掏出了手机,“实际上我收到了这个。”
是一封电子邮件,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东西。
“什么?”端琰蹙眉。
“你知道,最近时局对有些内容挺敏感的,再加上一堆煽风点火吃饱了撑着的人带节奏,我有时候总觉得有点六几年到七几年时候的感觉……”梁帆指了指邮件中的部分内容,“我这个旅行社主要是负责私旅和迷你团自由行,在一开始办旅行社的时候,我奶奶就给了一百万启动资金,那怎么够啊,再加上少数民族这边旅行没点熟人真是不好弄,我就找了一些比较有带队经验但是并非导游的少数民族当地人做了导游,当时审查也不是很仔细……”
梁帆挠了挠头:“唉烦死了,我直白给你说了吧,我之前请的一个导游,是个‘溜冰’的,叫袁浩,后来不‘溜冰’了也不在我这里干了,就改做户外直播了,人气还行,微博粉丝小一百万吧,在网上发过一些对二战的看法,言辞倒没有那么激烈,就我看来咱们普通老百姓唠嗑的时候可能也会随口扯上那么几句的那种,但是……你知道最近……”
梁帆又使劲挠了挠头:“反正世道不太平,这家伙……最近突然就被查了。”
端琰:“离开你才做的直播,跟你没关系。”
“这么说吧……”梁帆想了一下,“袁浩做私旅导游的时候,虽然‘溜冰’,但那时候才开始溜没多久,长挺帅的,一身的肌肉梆硬,跟有些游客……嗯……睡过。”
梁帆说着这里,叹了口气:“你知道,‘溜冰’的人挣再多都缺钱,所以……女的也就算了,这厮男的也……只要给钱男的女的都行……他现在微博和直播间被封了,一些他跟男男女女这样那样的视频不知道为什么就落在了一个陌生人的手里。”
端琰:“有人威胁你?”
梁帆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现在虽然我跟他扯不上关系,但是就这个状况来看,一旦视频爆出去,抹黑我的方法可多的去了……网络社会,我喜欢你才会明辨是非,我讨厌你就可以找一万个理由认为你就是不好。这年头挣点钱不容易,但是但凡比普通老百姓挣得多,就会受到红眼,最近时局又敏感,各种阴谋论满天飞,莫须有的错都能搞翻一个企业,对方又是很明显铁了心搞我……”
“他拿什么威胁你?”
“继承权。”
“……”端琰一怔,“是你家里人?”
梁帆:“不然还能有谁?”
“这种事情我陪着你你也没什么用。”端琰道,“你没去查发件人?”
“查了。”梁帆叹气,“对方还挺聪明的,发送IP是假的,实名认证的身份信息是个毫不相干的人……这事儿不可能报警,报警的话人家随便丢出一个人挡枪,我就彻底死透了,而且我认识的那些关系户不少也是家里的关系户,我不太想找熟人……你身边都是干刑侦破案这行的,你帮我查查呗?”
端琰想了一下:“把你的邮箱密码和账号给我。”
“哎呦亲兄弟,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梁帆一把搂住端琰的肩膀,“弟妹不跟着也好,让咱们哥俩好好叙叙旧……”
端琰没理梁帆,而是翻出自己的手机,在发现手机上没有一条新信息后,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
另一边,自从梁米薇怀孕,整个家里就没安静过。
梁米薇大哭,察登科相劝,等察登科回客栈去忙碌了,陈小姨就开始数落,梁米薇再哭,察登科匆匆赶回来再劝……
连续折腾了一天,梁米薇眼睛都哭肿了,察登科索性把梁米薇接走,送到客栈楼顶自己的休息间住着。
眼见着儿子这么偏袒梁米薇,陈小姨气得是两眼泪汪汪,可察登科就是铁了心地护媳妇,陈小姨只能趴在陈月洲身上哭得涕泗横流:“小洲,小洲,你说说我这个儿子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小姨,别哭……”陈月洲拍着陈小姨的肩膀。
和痛哭流涕的陈小姨唠嗑后陈月洲才知道,察登科这个人,为了计划万无一失,连自己亲妈都骗。
察登科眼见着就要30岁了,陈小姨催育过不少次,但察登科一直以自己“小蝌蚪”的活性不高为由,表示自己比较难有孩子,希望母亲能够不要再给难堪。
一听自己儿子那方面有点问题,陈小姨再也不敢提孩子的事,对于梁米薇要不要生、能不能生的事情也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如今,眼见着儿子居然“正常”了,陈小姨一边心里暗暗欢喜,一边又为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还当个宝而觉得难受。
“小洲你说我……我……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存钱……我们两口子省吃俭用给他存钱……他考上交大了……我们就送他去上海……每个月给他五千块钱的伙食费……”陈小姨一边抽泣一边道,“他爸投资投资失败了……生病了……他没办法……没读硕士……担心他爸身体就回来了……他爸的钱全部都……都用在我和他爸看病上了……他爸最后告诉我说……反正要死了……钱给孩子留着吧……我把剩下的钱全都投资在了他的客栈和在昆明的房子上……”
陈小姨越说越委屈:“我给他投资了这个客栈……我……我还在昆明给他买了房子……这些全都是我们攒了多少年的积蓄……我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就是希望他这辈子不受苦……他已经因为我们没读硕士……没继续上学了……我希望他以后的日子也能好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陈月洲不断地安慰着陈小姨,可他也找不到什么能实质性安慰眼前人的措辞。
“你小科哥哥……名校毕业……那么俊俏……那么优秀……还在省会城市有一百多平全款的大房子……有事业……明明可以找个富裕人家的女儿……我把他养这么大……这么努力养这么大……好歹找个不会拖累他的吧……”陈小姨死死抓着陈月洲,“你知不知道……我有一天听到梁米薇和她广东那边的谁打电话……说找到她妈了……她妈身体特别差……她以后准备照顾她妈了……她妈万一遇到什么事……我儿子得出多少钱多少力啊……”
陈月洲:“小姨,你想开一点,其实有时候有得有失,你找个富裕人家还把女儿放在心尖上家庭的姑娘,的确,亲家有能力负担女儿的开销也对女儿好,省了你不少事,可是时代变了,过去女人嫁给男人就是男人的,敢离婚那都叫不要脸,可现在呢……你敢随便让人家种花种草还做饭干家里那些粗活、你敢甩脸子吗?”
陈月洲道:“过去那个年代,就算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也接受的是‘女人一生只能有一个男人’、‘结婚是女人最好的归宿’、‘一女二夫就是不要脸’的观念,所以找个有钱人家姑娘,咱们稳赚不赔。”
“现在不也是吗?”陈小姨一听也不哭了,急吼吼道,“我……我见他爸以前那个一起的那个他儿子,找了个家庭条件差不多的,那女孩就是个普通人,能力也就那么回事,不照样女方生了孩子跟男方姓?不照样吵架了不好意思离婚?否则别人还以为他们女儿离异单身带孩子所以跟女方姓呢!女方家里什么都有的话,咱们不需要给她们家付出,将来孩子还得跟咱们姓,咱们稳赚啊,为什么你小科哥哥非要稳赚的差事不干,做赔本买卖啊,他那条件明明是好姑娘手到擒来啊……”
陈小姨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
陈月洲:“……”
忽然就想起自己的父母了。
虽然陈小姨比自己父母善良了那么一丁点,没有让儿子去坑蒙拐骗一个姑娘回来,但终究大家都是自私的。
考虑自己利益或者自己重要的人的利益的时候,就会变得……缺乏道德感。
婚姻就像是签契约的时候坐在谈判桌上的甲方和乙方,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付出最少的资源,获得最大的利益。
婆婆永远不会变成母亲,因为双方从一开始就站在随时交好又随时敌对的阵营上的甲方和乙方。
在此期间,利用对方瑕疵点减少我方出资、利用心理战术让对方低价出让、利用市场因素打压对方要求……这都很正常。
别提什么道德不道德,他从一开始就说了,别把人类看得太高尚,人类有真善美,但也有务实和自私自利,这不冲突。
这么说起来,其实陈小姨未必看得上自己,她只是觉得梁米薇和自己有那么点相似感,认为察登科娶梁米薇和自己有关,认为自己能把她儿子从和梁米薇的婚姻坟墓里挖出来。
至于挖出来之后,也许她心疼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会收自己做义女,但还能不能看上自己做察登科的妻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月洲叹气:“小姨,我建议你这个想法稍微收一下,我在北川读书,我心里清楚,一线城市家长、特别是一些文化程度比较高的老可了,不这么教育女儿了,我认识的女孩她父母都是律师,你光着身子进去,敢犯错让你脱一层皮出去……”
陈小姨一听生气了:“我又没让他找北川的!也没让他找上海的!我听说南方潮……潮什么那一串地方不是至今都是以男人做生意为主吗?那边人都不爱上学,女孩子家不但有钱,而且读书少,脑子简单,家里重男轻女,生的女儿都是往出打发的,女人都是在家里做活儿带孩子的,而且南方女孩生得小巧水灵力量弱,找个那边的女孩子结婚,长得好、钱也有、思想也好管理、个子低人柔弱力气小也好收拾、不就既不用承担她们家里还多个家里做活儿的吗?”
陈月洲:“……”
如果他本科时候的学委——一个身高172厘米且家庭内父母分工均匀的潮汕独生双姓妹子听到这句话,应该想杀人吧。
算了,还是别劝了,越劝这人还越来劲儿。
“小洲……小洲啊……算是小姨拜托你了……帮帮小姨……”陈小姨抓着陈月洲的手使劲摇,“你小科哥哥年轻,这会儿已经这么难有孩子了……我担心你小科哥哥的身体只是回光返照……他再不有孩子……我害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陈月洲:“……”
回光返照……
敢情小姨是在这个地方担心着呢啊……
“所以……小洲啊……”陈小姨又一脸苦大仇深地哭了起来,哀求着,“小姨的心里话就只能给你一个人说……你帮帮小姨吧……啊?”
眼看着眼前和自己母亲几乎一样大的女人哭得脸都肿了,陈月洲叹了口气。
反正察登科让自己配合演戏,在这里答应小姨也无所谓。
于是,他点头:“小姨,我试试,我尽量帮你把我哥从他婚姻的坟墓里拖出来,好不好?”
当天晚上,察登科和梁米薇在客栈里睡下,没有回家。
察登科在客栈里忙了一天,洗完澡后倒头就睡下了,梁米薇睡在床里侧,看着疲倦的丈夫,白天刚才缓和的心情此刻又变得难过了起来。
察觉到身后人在抽气,察登科伸手搂了楼梁米薇,声音轻轻的:“怎么了?还难过呢?快点睡吧,明天不是要一起去医院做检查吗?我今天问了朋友,说要检查心脏的情况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怀孕,如果问题不是很大其实是可以怀孕的,放轻松,有没有孩子其实我都无所谓。”
“登科……”梁米薇吸了吸鼻子,抱住察登科的胳膊。
她好后悔昨天早上急急忙忙跑回来告诉了丈夫自己怀孕的消息,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就拿掉孩子,那是不是察登科会一直以为他自己不能人道?婆婆是不是会一直以为丈夫身体不能有孩子?在这个家里自己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散漫地生活着?
不,不会的,隐瞒是没有用的……
察登科刚结婚那会儿她记得完全不能人道,连立起都很困难,她没体验过男女之事也不知道有什么乐子,更害怕面对怀孕的问题,所以从没有要求过察登科去治疗,觉得两人这样得过且过刚刚好。
直到前不久,察登科突然说感觉身体有反应了,好像能够起立了,她才和他有了第一次,结果居然一发中弹……
照这个趋势下去,察登科总有一天会发现他康复的事实,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啊……
可是,察登科的身体一旦好了,自己该怎么办……
梁米薇觉得浑身发冷,冷得她甚至觉得是疼的。
认识察登科之前,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真实的她和漂亮无缘、和健康无缘、和孩子无缘、和好的性格无缘、和聪明才智无缘、和一切“优秀”的事情无缘。
她的心脏从小不好,小学400米小长跑后她都会出现呼吸困难、晕厥和紫绀,还发生过休克,久而久之,老师和同学就禁止她上体育课了,只允许她坐在一旁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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