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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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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月洲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赵可, 被赵可的话所震惊。

有那么一瞬间, 他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孩好遥远。

爱有时候……是一种忍让?

忍让?

忍让……

在他从小长到大的世界里, “忍让”这个词,向来和爱无关。

母亲对父亲的忍让,不是因为多爱父亲, 他们两个是村上介绍认识, 认识没多久觉得还行就搭伴过日子结了婚,根本谈不上“爱情”这两个字,只是对思想意识和生存环境的忍让罢了;

过去的陈月洲对陈悦豪的忍让,不是因为多爱陈悦豪, 她也许期待过这个家的爱,但对这个弟弟更多的是满腔的恨意,只是对父母强加在她身上的责任和孝道的忍让罢了;

自己对羊露露、对端琰、对赵可的忍让,不是因为他多爱这些人,这些人中可能有些人他喜欢过, 但这并不是忍让的理由, 他只是单纯地在这些人身上有实际的需求、有实际的目的、又或者因为害怕和规避风险而选择了忍让。

他从未因为“爱”而选择“忍”,所有的忍让都来自于被迫。

这个词在他眼中一直都是贬义词:是羞辱、是说他无能、是形容他是被掠夺者。

因为他从小到大生活的世界中,所有人都是一群心态生活在底层的生存者, 不注意捕食的时候就会被捕食, 不去压榨别人的时候就会被压榨, 和平对他们而言只是电视和会涉及到的无望之物。

这一瞬间,陈月洲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不舒适感。

他想起了大一刚进入北川医科大学读书的自己——

那时候,他张口闭口就是:不要对别人抱有期望, 谈恋爱不如玩Steam,多追求追求自身的价值,以后不怕没有年轻妹子倒贴。

这些话不止他一个人说过,很多人都说过,男的女的都有。

这些话语听起来很帅、很鼓舞一部分和当时的他一个处境、一个心态的年轻人。

有些人真的对恋爱没兴趣,人家有自身的天赋和理想,专注于价值的创造。

但是,说这句话的更多人……并没有在做这句话后面最艰难的部分:提升自身价值。

多看两本书或者多读两篇报,并不是足以“让年轻人倒贴”的“价值”,闲来读书的“兴趣”和提升自身价值的“专业”之间,隔着一道银河系的距离。

自己也是一样,硕士毕业就躺在家里混吃等死,偶尔翻翻学校的专业周报看看最近又出了什么学术新闻,之后便无所事事打打游戏。

反正铁了心不想工作,没什么理想所以觉得有钱花、日子能过就行。

多数情况下,说这些话的人和自己一样:没有理想、没有追求、也不努力打造自身价值、每天的日子得过且过还总是看一些虚幻的爱情类文学作品,明明对现实的爱情总是不看好,脑袋里却天天意淫着远超于现实的虚幻爱情:开后宫闯荡异世界,有一心一意的雷姆或者Ukyo为自己出生入死。

试图扒开背景,不过是一群没人爱、受过伤或者生活在一个严重不健康环境中的人,因为生存环境“思想”的不健康导致严重缺乏安全感,于是想出的自己安慰自己的话语罢了。

表面上对异性彬彬有礼,实际上内心对异性充满敌意。

背地里,男性“器官”化女性,女性“人渣”化男性。

对异性的有色标签贴得满满的,总觉得自己的性别所在的一方,在恋爱关系中弱势到无可救药。

别人不喜欢自己,觉得自己也看不上别人;别人喜欢自己,又觉得别人对自己的感情不会长久又或者抱有别的目的。

自以为不动心的恋爱或者不谈恋爱是高明的做法,自认为自己比纠缠在恋爱关系中的旁人聪明无数倍。

但是,却始终孤独着、寂寞着并盼望着虚幻的童话。

实际上不过是可悲的处境导致了悲观的心态,只有爱人的想法、却没有为爱行动的能力、一旦不小心爱了又会变得偏执的“安全感匮乏症侯群患者”罢了。

陈月洲心中的不舒适感在不断地放大着。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缺爱的人明明应该获得更多的爱,却要么为了求爱而偏执不得,要么害怕求爱而自我麻痹;反倒是被爱的人更擅长给予爱和表示爱……也能够获得更多的爱。

仿佛在说:幸福的人理所应当幸福,不幸的人就该更加的不幸,这个世界才会多姿多彩。

陈月洲渐渐摸清心中的感觉了。

是嫉妒。

好嫉妒。

真的好嫉妒。

就像出生在战乱年代的孩子听到风吹草动就会觉得草木皆兵,举起步枪的同时警惕、恐惧和充满敌意地望着四周的一切;而出生在和平、鲜花与掌声中的孩子听到风吹草动只会觉得今天是个风晴日丽的好日子,开心地邀请父母出门野餐。

警惕的孩子会嘲笑开心的孩子:等到坦克开到你们家门口,你就不嚣张了!你一定会变得很倒霉!

开心的孩子会莫名其妙地回复警惕的孩子:你不要因为自己生活不幸,就觉得全世界跟你一样都生活在水深火热!

警惕的孩子会天天看战争新闻,了解最近战火打到了哪里,觉得全世界都是战场,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开心的孩子会天天看旅行攻略,了解最近哪里天气好,下次约小伙伴一起去好玩的地方出游,觉得世界真是美好、幸福、好开心。

警惕的孩子有一天真的放松了警惕,坦克下一秒就压平了他们家;开心的孩子有一天开始学会警惕,这个孩子就变得成熟、自立、能够独挡一面且会保护自己的爱不受他人侵略了。

他们不一样。

他们什么都不一样。

他们永远不可能一样。

陈月洲越发沮丧。

和认可某些规则的人接触的时候,他总是有一种自己优秀、学历高、长得帅和聪明的优越感,但是每当离开某些规则,接触“上面”的人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些人刺眼的程度一定会烧伤自己,内心拧巴成一团。

就像当年面对安汐羊——

对于自己这种从小出生在劣势环境下、只能靠泥里打滚和底层人民群众厮杀才能爬向更高的人而言,从不缺的是努力、努力和再努力,最稀缺的资源就是智力、天赋和机遇。

安汐羊生下来就有了这一切,可是她却没有珍惜,而是随心所欲地挥霍着。

他当时好恨、好嫉妒。

心中满满的都是对安汐羊的厌恶。

——既然你如此糟蹋,你给我啊!我比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需要这些东西啊!

可是又是如此羡慕。

没有任何人规定:我天生会唱歌,我就要做歌手。

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人规定:我天生学术能力极强,我就一定要搞学术。

对于处境卑微的人而言,上帝的每一次垂爱,都是为数不多的救生稻草,如果天赋能改变命运,那我就要拼命地利用天赋改变命运。

但对于处境良好的人而言,上帝的每一次垂爱,都是上帝给的一个小礼物,收到礼物自然开心,但是并不会一定要拿来做些什么才甘心,生活怎么来应该全凭心情。

这种莫名的卑微感,让他心底说不上来的难受。

想要破坏。

想要破坏这些“上位者”的优越感,让他们也体会一下下面的风景,让这些人再也说不出那些悠哉悠哉的话语。

这一瞬间,陈月洲忽然发现自己能够理解崔初原当初那般折磨安汐羊的原因了。

崔初原和自己一样,都出生在一个“下位者”中的“下位”生活圈中,对于安汐羊这种出生在“上位”中,悠然、不食人间烟火、光与亮的象牙塔中却被上帝厚爱并赋予无数天赋的大小姐态度满满的都是恨意。

陈月洲顿时使劲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自己怎么开始萌生这种阴暗情绪了,赵可是为了护着自己啊,也是为了给自己讲道理啊……

陈月洲使劲拍了拍脑袋,就在这时,一名警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我刚才接到群众报警,说你们这里有打架斗殴,怎么回事?”

众人:“……”

毕竟这里是公共场合,让一个女人站在马路上哭着扇自己耳光,的确是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什么都别说了。”警察搓了搓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派出所,“马路上冷,你们看,我们局子就在马路对面,进去说吧。”

一行人被带到了公安局,警察在了解了事情前后经过后,看了眼陈月洲:“你也是,人家两口子动手……”

话外音是说陈月洲多管闲事。

“这年头披上家庭的外衣,暴力成本就一下变得这么低?”陈月洲望着警察冷冷道,“再说了,他们两个不是两口子,情侣不过是陌生人,为什么我不能插手?”

一旁的赵可一怔,显然是没料到陈月洲会这么上头。

“你怎么就认为人家俩不是两口子?”警察笑了,“这年纪一看就是两口子好吗?”

“那不信你问啊?”陈月洲道。

“……”见陈月洲一副吃了炸药的表情,警察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转头看向李薇和男人,“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夫妻?”

李薇低下头,抓着羽绒服的下摆:“不……不是……”

警察一听,转头看了眼陈月洲:“你们认识?”

“不认识就不能见义勇为吗?”陈月洲冷冷道,“有问题能谈判就谈判,不能谈判就报警,法律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找人帮忙用别的文明方式解决,又不是战国,还能站在大街上动手的?他根本就是无视王法!”

陈月洲道:“如果纵容他动私刑随便打人,以后是不是遇到什么警察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大家都可以上私刑动手打人了?那力气大的壮士岂不是特别占理了?我们这些瘦弱的男……不,瘦弱的小女生是不是天天要提心吊胆别人看不惯我们就动手了?这和原始社会角斗场还有区别吗?”

虽然他陈某人是个滥用私刑的专业户,穿越之前也动手打过人,特别是做任务的时候把私刑滥用到了极致,但谁让他是做任务呢?

毕竟人类多多少少都有点双标狗嘛,自己又有“做任务”这么个正当的理由,但是面前这个自己的丑陋“替代品”就不行了。

警察:“……”

哪儿来的刺头。

陈月洲说着,猛然起立走到李薇身边,二话不说抓起她的胳膊暴露出手臂道:“情侣之间不过是陌生人,这种程度,警察该管了吧?”

看到李薇手臂上的伤痕的那一瞬间,警察的神色犀利了些,看着面前畏畏缩缩的男人道:“我说,这有点过分了吧?”

男人也是个狡猾的:“不是我弄的 ,她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我怎么知道跟哪个男人弄的?”

警察看向李薇。

李薇慌忙摆手:“我没……”

“没”字还没说完,男人侧头狠狠地瞪了眼,她顿时缩了起来:“我……这不是他烫的……”

男人听李薇这么一说,忙道:“警察你不知道,这不要脸的一天到晚工作完了和男人鬼混,还不知道跟外面什么男人弄了个野崽回来,我是看她可怜,勉为其难给她带着崽子,我根本不知道她从哪儿来得那么多伤疤,可能是那个男人烫的吧。”

“怎么回事?”警察又看向李薇,“什么野崽?说具体一点。”

男人瞪了眼李薇:“你自己说。”

李薇看了眼男人,又看了眼警察:“我……警察同志……这真的不是他打的……你误会了……这些人……这些人……就是没事找事……”

陈月洲一听顿时气得想打人,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可拽住了手臂。

赵可看着陈月洲摇了摇头:“别闹了,这个女人显然还是想和这个男人继续一起过的,你现在越闹,这个女人晚上回去遭受的欺凌就越多。”

“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陈月洲指着老头,一脸不服气,“既然害怕被欺负,那就别回去了啊?”

陈月洲转头指着李薇:“你一个月好歹五千块钱的工资,在郊区找个地铁沿线的房子,合几个女生租,平摊下来那种便宜的房子月付1000元,你在餐饮店工作饭钱不会太贵,稍微拮据一点,每个月省2000元出来,一年就是两万五,这些钱虽然不多,但是你考个夜校有问题吗?实在不行离开北……”

说着说着,陈月洲的脑内忽然出现了另一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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