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2）
A203是一间化学实验室, 平时老师都用隔壁两间, 这一间门锁坏了都没人发现, 渐渐成了陆季阳和张嘉年翘课睡觉的好去处。
顾琛他们已经到齐了, 张嘉年指挥着他们几个把长桌上的道具都清理到一边，才将外卖放上来。
赤红的蟹壳暴露在空气中, 辣酱的香味飘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胖子“咕噜”一声咽咽口水，眼珠子快黏在蟹壳上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鸡爪我承包了！”
陆季阳和顾琛挨着坐下，他看顾琛神态如常，更加确信之前那两条朋友圈应该只是顾琛的一时脑抽。
顾益明作为七班体委, 在运动会这件事上可谓是操心操肺。吃饭的时候他还不忘提醒对面两个下午有比赛项目的同学跑步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枪响后抢跑道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一下, ”顾益明放下蟹脚，用双手比划出两个小人赛跑的动作, “抢跑道别硬上, 容易被别人卡住, 我们要掌握好自己的节奏。”
他这话关照得多了, 听得顾琛耳朵生茧。
胖子啃鸡爪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面前就堆了一座小山丘似的的鸡骨头。顾琛的筷子在塑料罐里探索着, 捞出来一块白嫩蟹肉放进陆季阳碗里。
“大爷, 多吃点儿肉，补充好营养, 下午跑得快点儿。”
陆季阳看了他一眼, 礼尚往来般地挑了块蟹黄放到顾琛碗里：“你也多吃点。”
他顿了顿, 又追了一句：“蟹黄吃了补肾。”
顾琛哽了哽，他敢打包票刚刚陆季阳眼里有流露出一丝戏谑。
下午依旧是大太阳晒着，运动会照常进行。
先进行的是女子八百，顾琛气定神闲地坐在伞下，连头发丝儿都透露着自信。
陶桂林过来给他们加油打气：“一千五拼耐力，前面别冲太快了，最后两百米冲刺的时候速度一定要提上来啊。实在不行也不需要硬撑，我们反正重在参与嘛。”
“没事。”顾琛伸手勾住陆季阳，朝陶桂林笑道：“第一第二就坐你面前，你记得多拍几张照片就行。”
陆季阳被拽得歪过身子，不是很想搭理他。
广播里通知参加男子一千五百米赛跑的人到指定地点去集合，陆季阳见顾琛还没起身就向他伸出手。
顾琛脸上笑容灿烂，握着陆季阳的手站了起来。
张嘉年激动得跟自己要上赛场似的，拉着胖子给他们鼓舞士气：“加油啊两位同志，成功就在眼前，能不能吊打别人就看你们了！”
顾琛头也没回，朝身后竖起大拇指。
七班的士气高涨，在一片加油声中张嘉年还不忘关照这两人：“老陆！琛哥！记得把我们班的标志亮出来！”
那两人已经勾肩搭背地走远了，几秒后才一人举起一只手比了个“OK”。
“你说咱俩像不像出征的英雄？”顾琛一边将号码牌别到胸前，一边问陆季阳，中二气质在体内冒泡儿。
陆季阳扫了他一眼，说：“等你跑到第一就是英雄。”
言下之意跑不到就是狗熊。
参加男子一千五赛跑的总共只有十几个人，有几个跃跃欲试地做着准备活动。给他们打发令枪的人正好是老滕。
用顾琛的话来说，这都是缘分。
老滕往他们这里看了好几眼，但本着裁判公平公正的原则没跟他们打招呼。
倒是顾琛，慢条斯理地和陆季阳并排走过来，先跟老滕打了声招呼，再和陆季阳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不得是第一嘛。”顾琛俯身半蹲，双手撑在塑胶跑道上，脚尖紧紧顶着白线，整个人绷得像只蓄势而发的猎豹，眼神也如猎豹看到自己的猎物般势在必得。
无袖卫衣更方便别人欣赏他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到了这个档口他还有工夫笑。
“我可是神奇小飞侠，我会飞的。”他胳膊上那片硬币大小的翅膀图案在太阳下面十分耀眼。
陆季阳愣了愣，在老滕发令前，突然笑道：“加油。”
他话音刚落，枪声响起，十几个人犹如离弦之箭，飞快地弹了出去。
比赛一开始七班都齐齐发出一声：“哇——”
枪响后，顾琛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抢内道，他在外道跑着，速度却依然是最快的。
到达两百米的旗帜边上时，顾琛已经从外道跑进了内道，俨然成了领跑。
看他这样顾益明就知道，吃饭的时候自己的关照全被这位大佬当成了狗屁。
但他没能做到一骑绝尘，因为陆季阳紧随其后，甚至隐隐有超越他的趋势。
在四百米长的跑道上，一千五换算下来约莫需要跑四圈。
前面两圈陆季阳打算匀速跑，为后面的冲刺蓄力。
跑着跑着，第三圈的时候，他和顾琛已经领先了其他人半圈的距离。
他们每次跑到高二七班面前，七班都会一起站起来为这俩运动健儿加油打call。
“太残忍了，他俩这样多磨灭后面人的意志啊。”张嘉年一脸痛心疾首，但随即又说：“但是我喜欢！就是要这样才能彰显我们班是与众不同的！”
陆季阳耳朵像是封闭了起来，除了顾琛的脚步声什么也听不进去，除了顾琛的背影什么也看不进眼。
这场男子一千五仿佛成了他们两个之间的角逐。
陆季阳眯了眯眼睛，心里莫名地想笑。中二病这种东西，想来也是会传染的。
最后一圈，大家都加快了步伐，这俩人依旧和别人拉开几百米的距离。
这一圈可以说是最痛苦的，有的人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两条腿犹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陆季阳呼吸的时候感觉那些风都化成了刀子，在他嗓子里一刀一刀地划着，喉咙里泛上来一阵铁锈味儿。
离终点还有两百米，陆季阳的速度又往上提了一个级别。
七班都看呆了，这两人简直逆天的存在，不管给谁加油第一第二都将属于高二七班。
号码牌被他们别在了胸前，所以他们跑起来的时候，全校人都看见了两人身后熊熊燃烧的“7”，还有那句“稳住！我们能赢！”。
陶桂林高兴归高兴，还是为这两人捏着一把汗。
还有最后一百米，陆季阳试图将顾琛甩在身后。
他越过的时候，听到了顾琛急促的喘/息声。
还有五十米。
顾琛的喘/息声突然放大——他又重新超了上来。
最后这五十米，顾琛几乎是在玩儿命地奔跑，陆季阳干脆和他并排跑着，两人之间最多不过相差半米。
四十、三十、二十......最后一步！
顾琛咬着牙迈出最大的一步，几乎是双脚凌空着越过终点线的时候他还在想：这要搁平时走路，这么大步子肯定得扯着蛋。
下一秒，他便眼前一黑，面朝塑胶跑道扑倒在地。
陆季阳和他只相差了零点几秒，捞了个第二。
等候在终点的志愿者立刻上来拥住两人，陆季阳喘着粗气，感官渐渐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看到了观众席起身鼓掌的同学，甚至远远地都能听到高二七班打了鸡血似的欢呼声。
张嘉年拍着胖子的背，高兴地像是能哭出来，“老陆！牛掰！啊啊啊琛哥太酷了！”
志愿者们吵吵闹闹地围着顾琛，有人在说：“先别动他先别动他，我去叫担架。”
顾琛没晕，他仍保持着面朝大地的姿势，抬手跟皇帝似的挥退众人。
陆季阳的眩晕感缓过去后，走过去用鞋尖在顾琛腰际碰了碰：“没毁容吧？”
塑胶跑道被太阳晒得发烫，照顾琛刚刚笔直地倒下去的架势，没磕坏鼻子就是他走运。
顾琛肩膀抖了抖，躺在跑道上翻了个身，陆季阳才发现他在笑。
“你有时候说话是挺不好听的。”顾琛睁开眼睛看着他，“但确实挺灵验，大爷，第一名，顾琛。”
他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没等来夸奖他又忍不住说了一句：“牛逼吧？”
“是啊你real牛逼。”陆季阳没跟他计较，甚至附和了一句，朝他伸出手。
顾琛紧紧握住他的手，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俩像两个小学生，手拉着手登记完名次，再慢悠悠地回到七班。
张嘉年迎了上去，不停地夸赞：“......我都快找不出词汇能表达我对你们有如滔滔江水的崇敬之意了。”
顾琛表情很高冷，接过一包餐巾纸，抽了张出来掩在嘴边，再拿开的时候纸上多出一抹红。
张嘉年哇哇大叫：“琛哥！你跑个步内出血了？”
顾琛继续掩着嘴，声音含糊不清地骂了句：“放屁，别乱说。”
见陆季阳喝水的时候在看自己，顾琛贴着他小声说了句：“......倒下去的时候把嘴磕破了。”
“噗。”陆季阳乐了，在心里补了句：让你骚。
运动会这两天，晚自习没有作业，顾琛原本想跟同桌切磋两盘五子棋，一回头却发现陆季阳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入秋以后天一黑气温就火速降了下来，陆季阳身上还穿着那件无袖卫衣。
顾琛想了想，本着同桌情谊，贴心地将自己的校服外套给陆季阳盖上。
陆季阳这一觉就睡到第三节晚自习下课，前面的同学都在整理书包，他揉着眼睛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外套。
顾琛拿着作文本回来，见他醒了就给他看自己的战绩：“看啊，四十胜零败！”
陆季阳眨了眨眼睛，思路渐渐活络。他扫了一眼满是圈圈叉叉的作文本：“呵，一帮弱鸡。”
“敢问大神什么时候和我切磋切磋？”顾琛撑着头问他。
张嘉年背着书包站在后门，伸头催促道：“老陆？回去了！”
陆季阳将校服塞进顾琛怀里：“谢了，有缘再会。”
顾琛朝他招了招手。
晚上睡觉前，十点钟了，男寝依旧吵吵闹闹的。
憋了一整天，大家回到寝室，纷纷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要拉人组队打两把游戏。
陆季阳和张嘉年组了双排，陆季阳打ADC，张嘉年玩辅助，两人杀得对面片甲不留。
正要再来一波团战推倒对面的时候，一通电话打进来，让陆季阳登时掉线。
来电显示：王慧敏女士。
“我去接个电话。”陆季阳拿着手机往外面走，将张嘉年那句“老陆！你不能留我一个人面对这危机四伏的世界！”关在门内。
“喂？妈。”317寝室在楼道当头，陆季阳伸手将窗户打开，晚风拂面，传进来一丝丝凉意。
自从上次赵友臣带着他那帮极品亲戚在家里闹得不愉快后，他们母子就没怎么通过电话。
王慧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不似往日那般中气十足：“季阳，过两天是国庆，你回来吗？”
陆季阳沉默了几秒，望着楼下的路灯，没回话。
王慧敏又说：“上次我怕你不乐意就没提前跟你说......妈对不起你，我跟你赵叔叔没领证......你看你国庆回来过怎么样？妈带你出去转转。”
陆季阳最怕王慧敏女士软下语气跟他说话。
他最后悔的两件事，一件是辍学离家出走，另一件就是跟着那个人鬼混，伤了人，十八岁的年纪差点惹上牢狱之灾，把他妈气得犯急性病，大半夜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后者无论如何都和他有关，所以他对王慧敏除了孝还有一层愧疚之情。
陆季阳不是不爱他妈，相反，他跟王慧敏感情很深，也懂得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但家里有个软弱的赵友臣，他咽不下这口气，看到这人就想拿拖把把人杵出门。
再加上他本能地排外和护短，看到家里突然住进陌生人他就气，看到王慧敏给人骑到头上去了他更是浑身都有火在烧。
王慧敏接着在电话那头说道：“你要是不想出门，我们就呆家里，烤鱼店我请几天假，给你在家做些你喜欢吃的菜。”
陆季阳没法再听下去了，他打断道：“好，我回来。”
从王慧敏的语气能听出她心情很好，讲话嗓门儿都大了起来，一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王慧敏又问了几句陆季阳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嘘寒问暖方方面面都问了，就差没问他儿子现在上厕所需不需要人在边上帮忙把着。
陆季阳耐着性子一一回复，最后回问道：“店里......生意怎么样？忙吗？”
王慧敏像是没想到他会关心店里忙不忙，算账的时候差点把7写成9，笑呵呵地回道：“生意挺好的，我雇了几个工人，国庆的时候你过来看看。”
挂断电话后，陆季阳鬼使神差地翻开手机通讯录，在通讯里找到备注为“爸”的号码。
这是他亲爹，陆谦。
和王慧敏离婚后，不说争抢儿子的抚养权，陆谦连个电话都没给陆季阳打过。
陆季阳以前心里有怨，因为他觉得这帮大人都是自私的，从没考虑过儿子的感受。
趴在窗边吹了会儿风，陆季阳一转身就看见了顾琛靠着墙边站在他身后。
“......操。”陆季阳被他吓了一跳，很想问他是不是脑子抽风的频率跟发自拍的频率保持一致，早中晚各来一次。
“你国庆回去？”顾琛问。
“嗯。”陆季阳觉得这人应该是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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