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1/2）

十九岁生日那天，元宛去了珍江边。

江风很温柔。元宛站在河畔，低头看着江水。幽蓝，而偏黑的色泽。

元宛已经很久没来过珍江边了，尽管它就在校门不远处。并不遥远的距离对元宛来说就是万里之遥。

江边的栏杆不高，栏杆外种着花草。如果想在这里翻越栏杆跳进江中，难度并不算大。这江是有了名的流量大，跃入之后，应当是不好救回的。

在江水中会是什么感觉呢？应当是冰凉的吧。江水呛入肺中的滋味想必不太好受，而且这是市区的江水，想来是不会干净的。

元宛的手臂试着撑了撑栏杆。

她在幻想。

幻想着自己忽一用力，将整个身体撑起，而后屈膝，让两腿穿过双手间的空隙，而后滑入江水的模样。

但她最终没有那样做。

江风很舒适。元宛离开了江边。

*

元宛常常笑着自我调侃：我啊，我脑子有病。

这句话不合情，但合理，并且有着充足的科学及事实依据。心理疾病算是轻度的精神疾病。它并不是矫情，而是大脑出了问题。通俗地说，脑子有病。

元宛患有的，是心理疾病中的躁郁症。这种病与抑郁症算是兄弟，但远不如它兄弟那么有名。不过，它的自杀率高于抑郁症。

*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元宛回到写字桌前，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开始思考每晚都会面临的问题：吃不吃药。

按理说，躁郁症按时服药是必须的，大脑的疾病不会因为心情的好转而消失。但实际情况中，患者并不一定会按时服药。

原因是多方面的。因为疾病导致的对时间感知的混乱、记忆力的下降、对自己患病事实的排斥、药价的高昂都是原因。元宛也会规律服药，但还是常常无意识地断药。慢慢地，她也就随缘了。

晚上的药，却是比较重要的——对最近开始严重失眠的她来说。

事情就是这么矛盾。不服药，她就睡不着，可能要凌晨四五点才能入梦甚至一夜无眠，第二天往往就会睡过头错过课或者根本无心听课；服药，她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

躁郁症与抑郁症的主要不同是，它会分为躁狂期和抑郁期两个状态。通常而言，一般人的情绪状态比较平和，偶尔会有极度低落或极度兴奋的时候，而躁郁症的患者平时要么处于这两个时期，要么处于两个时期的切换期。当然不会是普通的低落或兴奋，患者的情绪是病态的。病情不只反映在情绪上，患者的记忆力也会受到损伤，思维能力会比较迟滞，便秘、食欲暴增或骤减、失眠、嗜睡等等也是常见的症状。

相比与抑郁症十分相近的抑郁期，躁狂期对患者来说几乎是天堂。相比抑郁期的思维迟缓、缺乏活力、精神不济、缺乏自信、有自残倾向，躁狂期的患者思维迅速而活跃、颇具活力、对睡眠的需求减少、过度自信，可以说是极好的体验。但同时，躁狂期的患者容易过度挥霍，容易对酒精、烟草乃至毒/品上瘾。除此之外，躁狂期结束给患者带来的失落感和自责感（过度自信的患者可能会做出一些在抑郁期患者看来十分丢脸的事）会加剧病情。

因为躁狂期的感觉十分良好，患者一般不会选择就医。就医的患者往往处于抑郁期，这就极容易导致误诊成抑郁症。这两种疾病在治疗中有较大差异，万一误诊，可能会造成一些严重的后果——一些自杀的躁郁症患者并非处于抑郁期，也并非主观想要自杀，而是躁狂期的情绪让他们产生了对自杀的好奇和冲动。

那么今晚，吃，还是不吃？

元宛从药瓶中倒出几粒药片，从两板药片中分别抠出两粒，而后盯着安定片和思瑞康，开始发呆。

其他的药倒是对睡眠没什么影响，重点就是这安定片和思瑞康。前者是助眠的，后者有延长睡眠时间的副作用。想了想，她将一片安定片撇成两半，又将思瑞康剪开——思瑞康药片太厚、质感奇怪，根本没法撇开——各吃了一半，而后打开了电脑。

作业还没做完呢。

抑郁期的元宛盯着电脑上的作业看了一会儿，确认：她看不懂。

这就是最让人无奈的症状——注意力难以集中、思维迟钝。好好的字儿摆在那儿，她压根看不懂。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勉勉强强把作业熬完的。合上电脑，她玩了会儿手机，见舍友都洗了澡，也就拿了衣服去了浴室。

晚安。

*

在迷蒙与清醒的边缘徘徊了片刻，元宛终于还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摸过枕边的手机，她看了眼时间。

中午十二点三十九。

很好，又完美地错过了一上午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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